《落樱抄之太子长琴》瑶台镜

20、第 20 章

　　勾陈恍惚中忆起初识风湮之时，那小鹿样活力明澈的眼神和花蕊般娇柔动听的声线，那，当真是什么样的美貌也及不上的光景……

　　她……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呀……为什么上天要给予这样美好的女孩子这么惨痛的回忆……

　　——风湮都经历了些什么呢？

　　——最初的时候，那画卷是水粉淡彩般的清雅，秀气的线条勾勒出唯美烂漫的青春年华，如歌如吟。那时，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风流看不足。

　　——到后来，纤细的轮廓化作粗犷的炭笔，画面如遭重锤震撼，火花飞溅，再清晰时，便是雷霆惊涛动天地，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门万户少人迹。

　　——再之后，无论是多么浓重的阴影也失了筋骨，无力的褪下重重甲胄。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以下为回忆）

　　眉心的火色萱草印记终于在一阵最强烈的灵力激荡之后隐遁而去，风湮一口血喷出来，双手金钏的颜色俱都黯淡。

　　“长琴！长琴怎么样了？”

　　尽管刚刚冲破咒术记忆还处于混乱之中，然而一直惦念的那件事却仍是第一个冲出口。床边众芳主相对垂泪。

　　最初下那个法咒只是为了凝定她的心神，只是到了后来太子长琴被毁去原身“凤来”，罚入轮回，再无追挽之余地，师父与师姐们便觉得彻底的抹去她心中关于太子长琴的记忆会对她更好一些，于是在她将将苏醒、百事迷茫的情况下重新注入了更强力的咒语，对她的身体破坏极大。

　　只是，先前虽在迷茫中，却也不是什么也没有感应到的，察觉到不好，便死命的抵抗萱草、合欢两位芳主的咒术，直到今日才一气儿成功。

　　“……出事了是不是？不周山……不周山那里到底怎么样了？”

　　几位师姐含泪解释一遍前因后果，风湮用力揉了揉眉心，似乎那里仍残留着巨大的痛楚。

　　“……怎会这样……那条龙……是悭臾？这……这……”虽然不明白自己的夫君到底犯了什么错，然而，这种状况下，她也实在说不出来这些事统统与长琴无关，毕竟，容华、玉骨、阿措三位师姐的死亡她虽未曾亲见，向来居于蜜糖包围中的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光景，但青囊与息夫人伤重可怖的样子却是人所共见。

　　“师姐……三位师姐……死、死去……那是什么？”风湮茫然问道，心里却有隐隐的预感似乎自己已经懂得那个字词的意思。只是，其实是想听见一个解释否定掉她的猜测的吧，希望自己猜错、错的离谱……

　　“死……便是……便是永不再见……或者化作一捧灰、或者化作一滴露……总之，神人只要不入轮回，命断之日，便是永诀此世之时……”

　　灵苗揽着风湮的肩黯然解释，心头大恸。然而她看向殿外，她知道，殿门外她们看不见的角落里，花神蓂荚正凝视着空中的那些飞尘和草叶上的露滴。

　　久久的沉寂之后，风湮选择对无法挽回的事情暂时略过：“……那么，长琴他……会被处死吗？”

　　“……不会……已经去了的毫无方法，但还存于世的，却必须要经受极大的痛苦……长琴郎君要经受的，远不止这些……”

　　——之后，风湮拖着病体四处奔走哀告，期望能得到些许的宽恕，换得太子长琴稍微的处罚降低。

　　——只是，毫无收获。

　　——终于有一日，风湮在吃够了闭门羹后晕倒于回群芳殿的路上，那时天色已晚，无人知她身下鲜血淋漓为哪般。

　　——人皇神农仁慈，为她悉心调理后道她腹中本孕麒麟儿，但先遭天劫灵力耗费过度、前后两次被法术咒封、又伤心奔走多日，此时，已是不保。

　　——雪上加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师父温柔的唤她“孩子”、众位师姐凄切的唤她“小师妹”、低阶的花仙焦急伤感的唤她“少殿主”、勾陈轻语呢喃“丫头、丫头……”，甚至连戴罪之身的悭臾，也在赤水女子献的押送下，来到她的床边哀伤的说：“闯祸精……这回我闯的祸比你还麻烦了……长琴已经那样了，你再不醒，可要我怎么好……”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也许是上天并不想成全她殉情而去的佳话，这一梦虽长，却终究还是醒了的，只是醒来后的风湮，却沉凝的有些吓人——旁人眼看着她的变化，恐怕便只余心痛了吧。

　　—— 一夜去我好年华爱恨两轻擦

　　—— 一夜千山尽素裹明月照天涯

　　—— 一夜白我黛青发生死两牵挂

　　—— 一夜满城尽飞霜 别故人桃花

　　—— 一夜春去又秋来心空余冬夏

　　—— 一夜乱我心如麻悲喜两无暇

　　—— 一夜断我情字卦惹聚散两消乏

　　—— 一夜天高水远 丝竹皆唱哑

　　风湮拖着小产之后的病体偷堕凡间，以极大的毅力支撑着看遍北方的荒沙千里、南方的林木葱郁、西方的遮天大雪、东方的沧海奔流，几乎要认不出这是她曾经居住过的世界。一场天劫，改变的实在太多太多。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终于找到榣山，旧时的河流干涸，旧日的高山倾倒，仅有几株断倒露出根茎的梧桐，依稀可见旧时模样。

　　风湮想起太子长琴曾想削制一把纯阳之琴来，指着其中某一棵梧桐对自己说：“此真可塑之材也，然欠岁月雕琢。”

　　如今，这株梧桐已是良材美质天成，却在这一场天灾里从中间生生折断！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湮儿……我知你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