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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五卷 ...

  •   卷五四百四病害过,相思病怎熬

      风湮步出群芳殿门,寥落的阳光有如夏日里声嘶力竭的蝉儿一般懒散无力,空气中隐隐传来男男女女的啜泣声,她无表情的面容之下心里波涛汹涌。

      她听见殿里的花神蓂荚充满疲惫的对殿内侍女命令:“去唤幽兰芳主来。”

      ——云顶天宫,紫宸殿,《忆故人》。

      伏羲坐在最高处的座位前俯望丹陛之下空空如也的大殿,无论如何坐姿都觉得自己坐的并不自然,殿侧的书记官小心翼翼的读着奏章的内容:

      “群芳殿牡丹芳主容华、寒梅芳主玉骨、石榴芳主阿措,亡;合欢芳主青囊、桃花芳主息夫人,伤重……”

      “大力神夸娥氏、大庭氏、五龙氏,失踪……”

      “水神宫冬神司冬神玄冥,亡;水神大弟子相柳、西风神阊阖、东南风神清明,伤重……”

      “火神宫继承人吴回,亡;夏神司夏神第九子伯陵,失踪……”

      “土神宫土神后土,伤;后土第二子夷羊,亡……”

      “日神宫日神羲和幺女白萤,亡……”

      “木神宫木神句芒,伤重……”

      “金神宫金神蓐收,目前已经不治……”

      “史官仓颉,亡……”

      …………(某镜吐槽:好吧,这一串名单其实只是为了表示群芳殿惹的众怒之深……)

      伏羲看着桌上奏章里的那一行行小字,旁边的朱砂印记氤成血红,淌成小小的河流。每一个朱批就是一条性命的流去。若是庶民百姓,那么,再触目惊心的数字他也可以漠然视之,总归对于天神来说,那些下等生灵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是,这上面记录着的,都是他昔日的战友、伙伴,是他的部属、子侄,他们追随自己这么久,从人间到天上,历尽战火与繁华,多少艰难困苦也依旧不离不弃……这些情谊虽然他们都从未提起过,可又怎能忘怀?纵然是……她,一朝分歧,千载敌对,又是如何光景呢……

      一路走来,当初的那些旧友或是因战争,或是因争执,或是因这充满未知危险的世界一个个撒手远去,原本以为,天界已经建好,便不再会有同袍逝去,他们可以永享太平,永临盛世。可是,即使是神,也翻不出天的掌心……

      这名单上的人,有些亡于灾劫,有些在灾劫之后神力耗尽,有的陷入未知的长眠,有的被吸入空间的罅隙,永无归途……

      该愤怒吗?该气绝吗?可是,为什么此刻心里余下的,就只有漫无边际的空虚和凄凉?

      瓶中供着的嫣红桃花仿佛染了病态酡红的美人,这真是个萧瑟的季节啊……

      若说这场天变之中心头唯一的波澜,就只是因为见到了她吧……可是,她看起来仍是那般的精明强干,似乎,暗无天日的地界幽都,并没有折损她丝毫的风华……

      “……伏羲大人,还有一位神祗……就是青女大人,她在浩劫中并无损伤,可是后来收敛冬神尸骨的时候,自散魂魄去了……”

      “……”又有一个人选择了离去、选择了抛弃吗?伏羲忽然烦躁恼怒起来,“令其妹雪女兼任——不,令她统领冬神司一司事宜,再有懈怠,绝不姑息!”

      ——天界群芳殿。

      少了主人的众宫殿自然不复当年的歌笑风流,寥落门庭只些女子压低了声音感慨,坐叹韶华。

      幽兰芳主灵苗奉命前往正殿,路见不少花仙三三两两的聚在正殿门口待诏,闲聊着什么。

      路过一拨莺莺燕燕的时候,忽听到熟悉的名字,不由滞住,回身喝问:“什么?你们刚才说什么?”

      位低的小仙们见居然是灵苗仙人,连忙惶恐行礼:“我们……我们在说风湮少殿主这几天怪怪的……”

      “说清楚了!”灵苗皱眉,还不知是何事,心里就担忧不已了。

      “……少殿主……少殿主伤心过度之后好长时间都躲在自己的宫殿里,可是这一月来忽然在殿门口布置了很强大的结界,刚才又看到她从花神大人那里出来,脸上居然……居然什么表情都没有……”小仙女们絮絮胆怯总说不清原委,听得灵苗极为触目惊心。

      “我来说吧!”合欢芳主青囊拖着还未复原的身子走出,身畔有一名侍女极小心的搀扶着她,灵苗连忙虚扶一把。

      一袖挥退那些小仙,青囊咳嗽了两声,道:“我上次闯进她的结界看了下,她不哭也不闹,就坐在那里弹箜篌,那声音……真是骇人……我骂她没良心,容华师姐去了,玉骨师姐去了,连阿措都……大家都那样爱护她,她怎么可以就那样只心心念念着她的太子长琴……”

      青囊心酸忿恨,一时激动,顿时咳得厉害起来。

      灵苗忙抚着她的后背宽慰,怅惘叹息道:“唉……小师妹也不好过……她何尝没有自责伤心,只是……谁会料得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呢……”

      “也怪我……”青囊忽然又伤情自责起来,“那日……那日我下手委实重了些……可我不知……不然也不会那般没分寸……”

      “……别的也不算什么,只是有些人的话,太伤人心了……难道让她去埋怨她自己的夫君?说起来,长琴郎君也不过是弹错了一阕琴曲……那刑罚当真是……比灰飞烟灭还可怖……”灵苗忆起上回所见太子长琴境况,不禁心有戚戚焉。青囊亦是打了个寒战,忙道:“师父找你你便快去吧,听说小师妹才从师父那里出来,之后师父便传召诸人,我觉得恐怕要不好……”

      灵苗点点头,示意身侧侍女搀好青囊,自己整整衣裳步入正殿。

      ——天界群芳殿,正殿。

      “您说什么?”灵苗惊异的抬起头来,师父令她俯地正拜时她便觉忐忑,小师妹……小师妹她要做什么?

      “吾命你立即去准备即位仪式,十日后吾便传位与你,不得贻误。”蓂荚吸了口气,极慢、极耐心、也极决绝的重复道。

      “那……那小师妹怎么办?”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巨大的惶恐蔽却心神,灵苗十指握紧,裙带被攒成了乱麻也不自知。

      “……也许太仓促,委屈你了,但你不可怨怼,群芳殿正是多事之秋,容华已去,自是以你为长。”蓂荚并不回答灵苗的问题,只仍是吩咐着即位事宜。

      “那小师妹呢?您要抛弃小师妹了吗?就因为太子长琴落到那个地步?小师妹……小师妹她要下界入轮回是不是?”灵苗蓦地站起来,直走到蓂荚对面与她对视,焦急的质问道。

      “……从今而后,群芳殿再无风湮此人,吾与她的师徒情分,自此而止。她要下界也好,去别的什么地方也好,都不再与吾群芳殿人相干。”

      “什么!——”

      ——神树扶桑顶上,木神宫。

      妩媚的红衣此时居然被他穿出了少有的坚毅之气,勾陈仙人跪坐在木神句芒的床前,双手凝聚灵力为兄长治伤。

      句芒时不时的咳两声,咳狠了的时候身体便有部分木化,待到平稳下来才恢复,勾陈尽力支持了半个多时辰,只见句芒的伤有愈来愈恶化的趋势,不禁抽手急唤殿外卫士:“快请人皇神农大人再来一趟!”

      “不必了……咳咳……”句芒挣扎着坐起身,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所幸伤口还不曾崩裂。

      “哥哥你快别动!”勾陈手里光芒还未散尽,见句芒不听也不敢动手阻拦,忙垫了两个枕头在句芒身下,小心的扶着哥哥没有受伤的肩臂。

      “先不管这……”句芒抚着心脏令心跳平息了一点,勉力抬起右手,一裹小小的青光里掉出一块小小的木质令牌。

      “你……你拿着这个,去向风湮求亲……蓂荚必会允……”

      勾陈大惊失色:“哥哥!”

      “听我说……”句芒又咳了两声,“后土死了儿子,自己又受了伤;蓐收也就是硬挨着日子罢了;羲和之前被后羿射死了九个儿子,如今连这个最小的女儿都去了……飞廉死了爱人……商羊、望舒素来不理事倒是无妨……现如今水神宫和火神宫都是完了的,却也便宜他们,十大天神里剩下的七个却有四个要与群芳殿不甘休,这个时候,我们木神宫能尽弃前嫌就已经是对蓂荚的恩典了,若是肯站出来再扶她们一把,没有什么……咳咳……蓂荚必定没有什么不会允的……”

      “你……你不要再错过了……弟弟……”

      “我知道……你很久很久……都没有真心欢喜过了……”

      压抑的咳喘声反而显得空荡荡的大殿更加寂静,蓦地,勾陈吐出一口气,瞑目微笑道:“美人阿姨到底是怎么招惹了哥哥啊……总把她想得那么功利……”

      句芒摇头道:“我亦知肩上千余性命是何等重任……蓂荚虽对其他事物冷漠寡情,心里却必定是在乎的……为此,没有什么不能牺牲……更何况,她也不希望她的小弟子悲哀一世吧……太子长琴算什么?群芳殿此刻风雨飘摇他在哪里?闯下滔天大祸众神奔波往复时他在哪里?只有……咳咳……只有木神宫的绝对实力才能呵护风湮一世、护住群芳殿一世……我骄傲的弟弟啊,你为什么会输给太子长琴……快去吧弟弟……别再迟了……”

      “哥哥……这是不一样的啊……”且不说蓂荚是否会应允,即便是她应了,难道自己还能眼看着风湮悲痛欲死却还要强颜欢笑吗?更何况,感情这回事,从来没有优秀与否的区分……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天界群芳殿,正殿。

      “灵苗,你亦是万里挑一的好资质,只是需谨记,这偌大群芳殿,并不只风湮一人、也并不只任何人一人……”

      “当初群芳殿诸事颇顺,只需一个懵懂的少女便可在无知无觉中抵消各方压力,而湮儿本就善良淳朴,便是俗务上差了些也还不算太坏。但现如今,却是大大不同……这片烂摊子,要劳你多费心了……”

      “如此也好……免得吾到时候做出令自己、令你们都难过的事情来……”

      “随她去吧……”或许……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蝶恋花小径,通往群芳殿的路上,《长恨歌》。

      勾陈倚树而立,花树掩映之中,看不到他的地方有着那个樱花色的身影。

      神魔或许撑不住天地的动荡,却能够有和盘古一样悠长的寿命,但他们的力量却做不到那样稳定的平衡,不是过清,就是过浊。他们的成长也不是绝对的孤独,所以他们永远无法拥有盘古那样的智慧,或者说大爱。他们不是过于执着,就是失之冷漠,无论生命长短,他们心中都有解不开的激烈爱憎的迷惘。

      风湮的神情是无法描述的复杂,然而仔细看,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三十三天觑了,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过,相思病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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