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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那琴音的魔力真是非同一般啊,即使岁月模糊掉了所有的音符,也还忘不了那时候的震惊与感受。

      在他的手指跳跃之中看到了很多过去的日子,有些欢乐,有些苦痛,然而都值得用一生去铭记。

      曾要求他重新演奏一遍那乐曲的第一段,那令它想起当它只是一条筋骨柔嫩的小龙的时候,那时的它偶尔也会在河滩上打滚,懒洋洋地翻身,那时都还没有太阳,纵使光阴流逝,河水也总是一成不变地泛着粘稠的白沫,生、来得艰难,死、也去得迟缓,但它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它可以飞翔在父亲的身边,共同交错着穿过浩瀚的云层,天地是它掌中的玩珠。

      然而他不肯。生死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也不肯。他微笑道:“那根弦是专用来弹奏喜悦之音的,神龙大人,沉湎于快乐不过是蒙蔽自己。那是琴中最易流入取媚之道的一弦,不可多弹多听……”

      太像了,那样的神态与表情,那样的风姿……他们在自己的面前都是渺小的如蝼蚁一般的存在,却是一样的对着自己怀里的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傲,和信任。他们是把生命交付给怀中的琴了么?所以如此信任?只要有琴在手,无论多强的力量都不能令他们退缩?

      “好一个‘何妨一试’!有胆量!那么吾便予你这个‘一试’之机,不过吾声明在先,若是你的演奏不能令吾满意,那么,吾会让你的死法更加的,永、世、难、忘!”

      太子长琴微微的笑了,那笑颜似暖阳化开清雪,一如钟鼓所猜想的那样镇定,未曾令它失望。

      太子长琴席地而坐,在狂风和怒雷之中,稳稳当当。果然,在他摆好琴桌的时候,雷电与罡风都停了下来——钟鼓亦知琴有六忌:忌大寒,忌大暑,忌大风,忌大雨,忌迅雷,忌大雪。钟鼓没有化人形,却敛去了周身的光芒,止住了山峰的动荡。

      “那么,您想听什么样的曲目呢?”太子长琴撕下袍袖细心擦拭着琴弦,温和的问。祝融和共工对视一眼,悄悄做好了用神识搜捕那条孽龙的准备。

      “怎么?还可以选?”师旷的演奏从来随心所欲,那是钟鼓一生中极少的屈从和不挑剔的时候。

      “若是您不懂得琴曲的区别的话,可以说一说您对琴曲的寄望,让我来试一试能否做到。”太子长琴自然是胸有成竹的,对于琴,他有着充足的自信。

      漫长的沉寂之后,长到太子长琴以为钟鼓不会再做回答,钟鼓哑着嗓子道:

      “……吾日夜所想,不过求一枕安眠,醒来之后,能看到往日愿盼俱都实现。”喟然长叹,钟鼓切切地领悟到光阴的无情。

      太子长琴抬手调试着姿态,并不看向周围,仍是微笑道:“前者或可一试,至于往日愿盼,就只能请君于梦中求索了,须知琴虽能诉说世间生灵因天地的广大苍茫而产生的惊惧与震撼、喜悦与悲伤,却实在改变不了现实和轮回。”

      ……也罢了,钟鼓在心里说,希望你不是在说大话,能做到这个程度,已是造化之神奇尽显了。

      希望眼前的这个法力低微的仙人,能够不令自己失望吧,至少,不令自己失望的太多。

      它闭上眼。

      然而不是意料之中的从柔和妩媚始。师旷总是这样做的,从最细的喜悦之弦拨到最粗的惊惧与伤悲,引得自己从欢欣到忧伤将往日种种俱都重历一场。

      最初的音律粗糙硌人,谈不上任何的悦耳婉转,而是直来直去的暴风与烈日,如西北边陲的铺天黄沙灼痛了人的心,如不周山长年冷厉的冻石血冰剐刺着最末梢的神经,简直艰涩到难言的地步。这令不被乐曲主力笼罩的水火二神都吃了一惊,怎会有这样的镇魂之曲?

      如泰山般的一拳狠狠砸在钟鼓的心口、逆鳞,钟鼓几乎要怒喝出来:住手!

      然而它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已经落下。

      在来不及酝酿悲伤的时候就流下的泪水,同样也来不及隐忍。

      那是龙穴里急剧蜕变的超乎想象的痛苦,鳞甲在以他承受不住的速度变得坚硬,身体在似乎要撕裂掉的疼痛里快速拉伸,双角抽长、抽长,显出从珊瑚色根部渐变为金红色的美丽威严样式,那超乎常理的急速生长重创了它的经络与内脏,铺天盖地的灵力涌动压得它再没有腾飞的力量。

      黑暗的洞窟深处仿佛在嘲笑它的不自量力,在根基未稳的时候居然就敢企图应龙的力量,它的鲁莽终究要送去它的小命。然而它的神智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它知道它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它也知道死亡的降临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自己将毫无悬念的在这里化作飞灰,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乐曲带着镜头转向父亲的谆谆教诲:“徒恃一时之勇,不足以长久,终将为天道循环所转,输得无声无息。”

      那时它是如何反应的呢?

      “父亲,您是说我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和盘古相比如何?我会输吗?”

      衔烛之龙只得叹气:“钟鼓,等你年岁再长些,当能明白我今日之言,也能明白盘古可敬之处。”

      宽厚长者的斥责实在是太过于婉转,这样的言辞不仅没有压倒钟鼓的气焰,反而助长了它的莽撞,它干脆将其理解为,成为应龙后,至少能有和盘古一样的力量。

      这个念头促使它做了危险的事——它决意立刻进入龙穴变成应龙。

      它分享了烛龙的神力,千年的修行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然而,莽撞使得它连这样短暂的一瞬都不愿再等待。

      乐句以无法察觉的速度行进着,龙穴里的景象逐渐褪去,光亮的场景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的渐变式显出。钟鼓以令水火二神惊诧无比的速度逃入深深的梦境,不愿再在那些可怕的回忆里稍作停留。

      除了极度的放松极度无所事事之外,还有极度的紧张和惊惧可以催人入梦。

      长琴微叹了一口气,指尖拈起细碎的光点,接下来,便是如同糖粒融于水般融于纯净的月光似的乐音了,他运用起法术,将乐曲送到钟鼓的梦境之中,用那些甜美而清澈的调子安抚着钟鼓躁动的神识,让它在梦里,能够一偿往日愿盼。

      纵然能够想出如此奇特的乐曲催眠方式又如何呢?

      让人沉溺于美好而不愿苏醒,这是连身为人类的师旷都不屑作的媚俗之声。

      长琴回忆起快乐的日子,竭力令琴音成为有感而发的叙实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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