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贺郁番外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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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注定了一生命运。
生在皇家，不冠李姓，这大概是他的身世最好的写照。
上京里有了些年纪的人都知道，那一年宫里出了事，大批的皇亲国戚和高官权贵被重新洗了牌。新坐上皇位的少年天子虽然确为皇族出身，只是算到底也是旁系遥远的分支。
日渐腐败的王朝，说不清是不是因了这果断狠厉的少年天子而重新有了起色。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大批的新人被启用，裁汰冗员，明确法规，铁血治天下。
民间逐渐安定下来，新的中兴盛世就这样慢慢来临。
人人都道少年天子李澈十五岁登基，手段果敢，行事狠辣，在朝中凡是有异心的人不出半月便会被人发现无故暴毙府上，从此再无人敢提及前事。
谁又会知道，这样一位在位不过十年有余的年轻帝王身后，还有另一人的身影存在？
贺郁的生父是李澈的上一任皇帝，死后追谥哀帝。他的母亲是养心殿的一民女官，被哀帝酒后拉上了龙床，之后有了他。
如同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母亲低下卑微的出身除了鄙夷轻贱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优势，甚至连子嗣众多的哀帝都不记得他曾经有这个儿子。
他不能拥有李姓，不会被记载皇家族谱里，不会进宗庙，除了他和她的母亲，不会再有人知道他身上有一半流着天底下最尊贵的血液。
但贺郁不太在意这些。他的性格更多来源于他的母亲，那名年轻的女官，容貌清丽，性格温润，骨子里却是个刚烈如火的女子。
所以，他也只是在这冰凉而腐败的皇宫里慢慢地熬，从不在意他可以忽视的皇族身份，用着一切母亲为他争取而来的学习机会去习得一切技能。
哀帝沉溺酒色，朝堂腐坏，宦官当朝，官司勾结。
再没有什么攻击，可以来得比内部瓦解还要快速迅猛了。
不过这偌大的帝国像是垂危的老人，纵使不可遏止地滑下深渊，总是有正直而忠诚的人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扛着，延缓它的寿命。
贺郁在哀帝最后一次寿宴后，无意间看到了玉鸣。
他本是想在酒宴折返后拿一些吃食给他没有资格上殿的母亲，没想到却听见了偏殿里低低的交谈声。
血色的夕阳下，龙椅之上是他眼睛都浑浊的父皇，台下离着一个白色衣袍的修长身影，笔直而□□，像是永远不会折断的利剑。
“陛下。”年轻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恭敬，听不出喜怒。
“玉卿辛苦，事情都办好了吗？”哀帝的身体早已在声色犬马中被掏空，缓慢虚弱。
白色身影的人冷静地陈述结果，没有丝毫动摇，“谨遵陛下旨意，御史周卓然已死于府内，明日上京便会全城布告。”
贺郁心一惊。
周卓然，那个前几日大殿之上以死相谏的御史大夫？没想到这么快……
这样的事情其实不难预料。忠臣贤臣要么被奸佞逼死，要么，就是被他们所效忠的人亲口下令暗中处死。
这个白衣男人原来是皇宫里乌衣卫的首领。
早已疲倦的哀帝满足地挥手找人把自己抬回寝宫，那里有着地方新献上的少女，可以供他取乐。
贺郁看着那个男人恭敬沉默地送走哀帝，然后在一片纷飞的皇家帷帐中走出暗处，静静地开口：
“请教给我。”
天底下大概再也找不到比乌衣卫首领更好的老师了。
沉默地执行命令，除了极端中心的皇族再也无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每一个人都身负千百条人命，每一个人都是以一敌百的顶尖高手。
他们不需要情感，只需要服从。
贺郁没有想到那个男人这么容易答应自己的请求。
白衣男人转身看着年少单薄的他，苍白着脸不怕死地要求师从乌衣卫学习技能，竟然“哈”地一声笑出来。
贺郁看清楚他的面容，很年轻，三十岁左右。白玉般的俊朗五官，剑眉飞扬，沉静的眼中有着浅淡的打量，似在衡量要不要一手捏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落魄小子。
“有意思。我是玉鸣，乌衣卫的指挥使。”玉鸣又笑了一声，眼中却透露出隐隐的血腥翻涌，“不怕死的话，来东厂找我。”
贺郁点头，看着玉鸣慢条斯理地一个闪身，下一秒却在大殿内消失无踪。
明明是书生的柔弱模样，但比任何杀手的戾气都要浓重，偏偏又被冷静至极的理智死死地压抑。若不是他眼中的沉黑，玉鸣不会那么容易松口。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公子形象退去，贺郁暴露出了他心内最深处的欲望。
他和母亲说了他要加入乌衣卫，然后在苍然老去的母亲眼中，转身离开这个让他生厌的地方。
如果可能，他更宁愿死在东厂的暗室里。
磨难随即而来。
乌衣卫的训练和任务哪里是他这样长在皇宫的人可以承受的。
一日复一日的鞭打，麻痹痛觉，为了防止他们在任务失败时被敌人获取信息，到后来已经如家常便饭一般。拳脚功夫自不必说，还有数不清的武器，暗语知识，试毒炼毒，贺郁数不清有多少次是从濒死的边缘醒过来。
可他终归熬过来了。
最终试炼过后，他全身超过一半的骨头碎裂，肺部被利刃开了一个大洞，右眼被刺伤，凭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东厂。
十人的队伍只有三人存活，他是最先回来的。
当他最后伏在干燥粗糙的地面气息渐弱的时候，贺郁再一次看见了玉鸣，他依旧一袭白衣毫尘不染，在漆黑的乌衣卫制服里显得格外明显。
陷入黑暗前的一声叹息，“我终究没有看错人。”
陷入迟暮的帝国终于快要支持不住了。
五年后，已经是乌衣卫副指挥使的贺郁在解决完不知好歹的大理寺卿后，听闻了北方蛮夷宣战的消息。
北方驻守帝国最为强大阵地的皇族旁支中，年轻一些的男子都被召入皇宫中陪驾，其中就有着才十四岁的李澈。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一年后，这个面容沉静的少年，会一言不发地以雷厉风行之势接管整个王朝。
玉鸣渐渐不在出现在东厂，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听说，玉鸣的夫人重病，寻遍天下也无药可救，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贺郁想不通，这天底下竟还有乌衣卫指挥使办不到的事情。
（二）
乌衣卫的大权终究是被玉鸣移交给了贺郁，只是对外宣称他有要事在身需要离开，贺郁暂代职权。
离开的那天，刚过二十的贺郁看着最初意气风发的指挥使，像一个被拿走了全部精力的老人一样，缓缓地挥手离开。
他知道玉鸣的夫人是哀帝为了控制他们而下得手，可是他暂时还不能动，只能默默地接到命令，执行，手起刀落。
以他身处皇宫再无音讯的母亲之名，他会掌握一切的，包括生命，包括权力，包括财富。
那时候贺郁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全部。他在心底对自己说，永远别做玉鸣这样的人，把弱点交到别人手里。
三个月之后，贺郁以代指挥使的身份，于东厂暗室密见李澈。算起来，他们还是远亲。
这个年轻而冷血的少年，面容清冽，幽黑的眼瞳里是可见的野心，“贺郁，我要你和我一起，得了这天下。”
贺郁一愣，仿若看见当年要师从乌衣卫的自己，却发现比起当年的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更加富有雄心睿智，也更加极端危险。
贺郁从来不害怕危险和死亡。更何况，玉鸣早已告诉他，乌衣卫的血誓里“服从上级”，真的只是服从上级而已。
满手鲜血的乌衣卫，难道真的会对一个昏昏老矣的皇帝效忠？他们只追随强者，只追随他们的指挥使。
乌衣卫的暗杀者遍布上京，如果要杀起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庸贵族，三天不到就可悄无声息地完成。
这一场兵变来的迅猛，又悄无声息。
到李澈彻底掌握玉玺昭告天下之时，内城里凡是敢说一个“不”字的人，都被屠杀殆尽。
民间安宁，只是皇城里，换了人间。
贺郁亲手在养心殿结果了他名义上的父皇，尽管这个老人完全不记得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从何而来。
他要的，唾手可得，可为什么……他并不觉得快乐？
李澈十五岁登基，雷霆手段击垮了北方蛮夷，并得到对方年年进贡的承诺，又在贺郁的协助下整彻了内政。
当意气风发的新皇问他最为得力的部下要什么时，贺郁却只是在内城东要了一间不起眼的宅子，安安逸逸地住了下来。
形势已定，李澈又不禁言论，乌衣卫倒是可以休息一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贺郁番外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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