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贺郁番外Ⅱ ...
-
（三）
贺郁的性格和经历注定了他不缺女人。
尽管他神秘地隐藏在深处，从不在外现身，甚至为了掩人耳目李澈还给他一个文官的虚职顶着每日上朝，可但凡有眼力的都看得出来，没有一个真正的官员会被天子如此频繁地召见。
那已经是心腹中的心腹了。
那一日从皇城出来，贺郁本不那么愉快，毕竟刚刚接到李澈的命令——
“前任乌衣卫指挥使玉鸣在上京现身，朕给了他一个小官顶着，你去查查他的意图。”
当年玉鸣一走，音讯全无，连带着他的夫人孩子也跟着消失，贺郁念着昔日旧情拦下了探子，却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再次现身。
罢了，有一段日子没有活动过筋骨了，去看看也好。
贺郁只是没想到这一看，竟然赔上了他的一生。
玉府的小宅子住不了多少人，没有护卫，没有家奴，连服饰的婢女都只有两个，贺郁的进入轻而易举毫无声息。
后院里，贺郁见到他在玉府看见的第一个人。
心跳无预兆地漏掉了一拍。
秋日的暖阳下，身着苍青衣裙的少女正在缝着什么，低着头专注而认真。她的衣裙已经洗得有些旧了，可穿在她身上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纤细的脖颈天鹅般优雅，白皙修长，微微地向下弯曲，乌黑的发丝掉落，遮住眼睛。
贺郁的眸光陡然加深，心底躁动，竟然涌起一种想要捏碎她的冲动。
那个下午，贺郁在墙角无声无息地站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下来，少女起身离开。
她是玉鸣的女儿，名叫玉婉心。
“玉婉心，玉婉心，”贺郁站在黑暗里，轻声念道，“婉心如玉，婉婉……”
这样的词在口里翻来覆去地读也不会厌烦，只会升起一缕一缕的怜惜。
玉鸣的夫人原来已经去世，续弦卢氏对玉婉心倒也不错，只是如今的生活窘迫，他们都一样得吃着小门小户的苦楚。
看玉婉心眉间柔和，说话轻缓，却条理分明。她的父亲……虽然没有交给她拳脚功夫，可是这样的谈吐已是不凡。
沉静素淡，容貌清丽，心思缜密，贺郁眯了眯眼睛，恍然间想起来他最初记忆里年轻的母亲。
贺郁蓦地转身，带起黑色暗纹的锦边衣角蹁跹，有着某种决绝的意味。
看来……是时候给贺府安排一个女主人了。
（四）
贺郁开口的时候，李澈正在快速地批改奏折，听完贺郁的话竟放下笔来。
挑眉望向他的指挥使，李澈很少见地调侃了一句，“没想到，贺大人也有找朕帮忙的一天。”
贺郁并不觉得尴尬，只是淡淡地回答，“陛下，请赐婚。”
看着桌前比自己还要年长五岁的远房表兄，李澈冷血无情的眼里露出淡薄的笑意，“准。”
这一次的事情办得相当快速。
冬季刚到的时候，贺郁已经成为玉婉心的夫君。不管玉鸣同不同意，也不管他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乌衣卫的指挥使现在是他，而他想要的，没有人能够阻挡。
他说不清楚对于玉婉心的喜爱从何而来，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就立她为正妻，对于其他的女人，也没有纳妾的意思。
她的年纪相较于其他同龄女孩来说已经有些大了，可是贺郁偏偏喜欢她乌黑的眼底那一抹宁静从容。
画堂侧畔初相见，那一抹清丽色彩竟然早已经刻上了他冰凉了三十年的心。
新婚之夜，他的身份无人可知，不能给她任何盛大的礼节，甚至不能接她的父母来见，漆黑的夜里，一顶轿子将她送来他身边。
贺郁怕她委屈恼羞，吩咐乌衣卫里的老人，也是仅存的女人煞婆当她的随侍，以期互她周全。
可掀起盖头来，这个素淡的女子没有一丝恼怒，只是微微抬头，用清澈的眼睛看他，里面有着陌生，有着紧张，唯独没有害怕。
不害怕吗？他可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
她抓住他的衣角，低低地唤“夫君”，他享受那样轻柔的触感，忍不住念道她的名字，婉婉，婉婉，你是我的婉婉。
摇曳的烛火下，玉婉心温婉的容颜让他浑身炙热，差点忘记喝合卺酒，幸得她提醒。
贺郁觉得自己有些丢脸，却不愿意表现出来，只好顺从自己心底的想法，侧头吻住她，让她和他一起沉沦。
翌日醒来时，她还在沉睡，安静地躺在他身边，像一只引人怜爱的百灵鸟。
一路杀戮过来，贺郁很多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他一向浅眠，连风吹过堂也会引起他的警惕。
可有了她……贺郁怔怔地看着她的睡颜轻笑。
原来他完了。他被她俘获。
于是他顶着风雪替她在精心准备的宅子前刻上他们初见的二字，看着这个女人傻傻地顺着他的话夸赞这是“大家之作”怕他生气。
贺郁忍不住大笑，拥着她走进去，看她茫然后惊讶，然后感动落泪。
怀里的女人如此柔弱，他一只手就可以捏碎她的喉咙，可他竟然舍不得她掉一根头发。
贺郁忽然间有些懂当年玉鸣的感受了。
生活在黑暗里的人，若是有了一丝光明，便再也不想失去。
只是贺郁没想到这样宁好的日子几乎没有过几天。
煞婆向他禀报，玉婉心的身体里有着先天的寒毒，无法清除，只能抑制，更甚至纵然一直在被压制着，随着年月的增长，她将活不过二十岁。
他几欲发狂，却不能告诉他的妻子真相。
贺郁很少这样急躁地去找李澈，没想到御书房里早已经有了他人。
他的前任，头发早已花白的玉鸣。
事情太简单了，玉鸣的妻子柳月岩被哀帝下毒，三年前终于熬不住去世，留下的女儿玉婉心虽然保住性命，却亦活不长命。
解药无解，救无可救。
他杀得了天下任何一个人，却救不回来他的妻子。
贺郁却不甘心就此罢手，所以他变得很少待在府里。他要去天底下各地，去找可以让玉婉心活命的法子。他们才刚刚相遇，决不能就此分开。
李澈少见地没有加以阻拦，让他留下副指挥使就由着他去，只是偶尔几个月就要回京一次。
每一次见她，她都消瘦了一分。别说孩子，连她本身都快要……留不住了。
贺郁看着她有些强颜欢笑的眼神，心里隐痛如山，却口不能言，只能狠狠抱住她，用尽力气地于黑夜中与她纠缠。
怎么样都不能够填补他心里的空虚，唯有她好好的待在他身边。
可他怎会知晓她原是那般刚烈的女子，竟然忍心拿着剪子生生划伤了自己的脸。别人看不出，可精通无数刑法的贺郁，怎么看不出，那根本不是无意间划伤的痕迹，分明是狠狠地下手，绝不留情地划过整个面部。
这……是在惩罚他太过无能吗？
不敢看玉婉心眼里的冷冽，不敢想她会不会怨恨，眼见着日子越来越短，贺郁只能逼迫着自己继续寻找法子。
哪怕恨他，只要可以活下去……就恨罢。
可最后他还是被召回京。
北方蛮夷再一次蠢蠢欲动，京内躁动急需稳定。而且，他的主子，二十五岁的年轻帝王李澈，竟然从未有过地传达给他一个保护女人的命令。
安素梨，一个看不见的夷族女子，那一日他看着背对着他的李澈，听见那个铁血冷酷的帝王轻声的拜托，“替我好好保护她。”
无论是哪一方面，贺郁都拒绝不了。所以依着李澈的意思，稳妥地处置于上京城外三里的清河镇上，那里有李澈安排好的一切。
可贺郁哪里想到得了，那一日他从皇宫出来，想着李澈的话要他面上娶素梨回府。上京城外依然不安全，皇宫之内亦不安全，唯有放在乌衣卫指挥使的府邸里好好护着，那人才能放心。
他想要拒绝，却眼见他的妻子竟然一路寻来，然后冷笑着对他说，“……不如，以平妻之礼应回府吧？”
犹豫半晌，如同百年之久，他苦笑着答应，只是心底隐隐地有声音告诉他。
他好像……要失去她了。
迎回素梨回府，他立刻动身回到东厂开始着手皇城内部有蛮夷探子入侵的事情。
自李澈登基以来，政权从未遭到过如此动摇，个股势力暗潮汹涌，蓄势待发，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贺郁隐隐约约觉得这样的纷乱与府里的那个盲眼女子有关，却不敢胡乱言论，唯有静待。龙椅之上的那人，从来没有过那样的眼神，愧疚的，温和的，阴暗的，绝望的。
事情逐渐平息下来，好不容易腾出空闲回府，贺郁第一时间就是去折月阁寻那女子的踪迹。
太不同寻常了……就连李澈身边也有了不安定的因素。
可是慢慢的言语周旋无计可施，李澈下令决不能对她动手，万般为难之际，他的妻拖着骨瘦如磷的身躯来寻。
他们之间的争吵贺郁不愿再回忆起，最后的结果是玉婉心怒极攻心，距离毒发已不满半年，而素梨竟然也在那一次中小产。
玉婉心醒后他去看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看着她昏迷中依然紧皱的柳眉，忽然觉得他所做的其实都是流水，什么作用都不起。
如果她真的活不了，其实他可以陪她一道的。
贺郁面对着玉婉心的倦容，眼中暗潮涌动，最终却说不出话，仍由她揣测。
她说的不完全对。
李澈绝不会动他们，他们只是……被命运逼迫到了角落而已。可他仍固执地不愿意她忧心，就让她一直蒙在鼓里罢。
她复杂背景的早逝娘亲，她曾经是最富盛名杀手的父亲，那些种种往事和纠缠，不必来干扰她。
贺郁深深地望进她虚弱的眼里，在心底承诺，他们会好好活下来的，直到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贺郁番外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