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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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之后的日子再度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悠闲而毫无波澜。
这样宁寂的时光，有时恍惚间都会让玉婉心以为，她仍是那个身在玉府的娇俏女儿。而不是，现在身居高宅中这个面容可怖的落魄女人。
贺郁自打娶了素梨过门，就渐渐地不再长久外出，反而是一心一意地待在折月阁陪伴着。除非是和素梨去园子里散步，否则玉婉心几乎见不到他的面。
一开始，这偌大的府里唯三的主子还会在主厅里用膳，可到后来，贺郁说素梨走来走去不方便，便直接在折月阁摆了桌子。
贺郁的意思是叫玉婉心跟着一起去，可玉婉心到底不是那般无知的人，只是笑笑便谢过婉拒了。
玉婉心并不是觉得贺郁宠爱着素梨让自己心里不爽利，只不过是一想到连吃饭这样的小事都要依仗着别人，总归是不好的。
她已经不是当日的宠妻了，可这最后的骨气，她却仍是偏执地想要守住。
现在已经是初夏了，屋子外头烈日乍现，炎炎热浪袭得人再不愿意出去。
玉婉心体虚，在这样的天气里却仍是觉得寒意重重。手边是煞婆泡好了的乌龙热茶，似是今年新上的贡品，没想到贺郁倒拿在了手里，可见圣意眷顾。
不来见她，却又巴巴地遣人把东西往她这里送？玉婉心已经倦怠了去揣测贺郁的想法，只说送来的东西里喜欢便留下，不喜欢就再送回去而已。
那个人的想法，现在估计全部都在素梨身上罢，送些东西来，是打算表示他还念着旧情么？
只可惜，前些日子倒还好，这几日玉婉心越发地不想喝茶了。
天气太热，可她偏偏觉得凉意习习，一杯茶下肚，不仅不觉得暖，反而寒气更甚。何况她数月来睡眠不稳，喝了茶只能让她更加疲惫，只好不喝了。
现在这么泡着，最多也只能暖暖手而已。
昨晚下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来得猛烈而急促，却下了一整夜。
外头雨打芭蕉，西风卷帘，风声呼啸穿堂而过，玉婉心本浅眠，如此大的动静，竟这么盖着锦被平躺着，听了一夜的雨，未曾入睡。
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着隐隐约约的不安在躁动，一闭上眼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家里。
年逾五十的父亲，还有事事操劳的二娘，这些天都没往家里写信，不知道可还一切都好么？
可叹她今日实在是心力交瘁，不然倒也可以把二老接进府里小住。
叹口气，玉婉心有些惫懒地放下手里的账本，唤了煞婆来，又加了一件稍厚实的外衣，打算去园子里走走，活络活络数日未动的筋骨。
罢了罢了，等着明日便差人回去一趟罢。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孝，不仅留不住自己夫君的心，到头来还要让年迈的父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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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着煞婆的手慢慢走着，玉婉心瞧见池子里的莲叶翠碧，有小荷尖尖，不自觉温和一笑，连一直阴郁的心情仿佛也被这绿意传染，多了几分闲适轻松。
一直沉默的煞婆一抬眼，见玉婉心露出点点笑痕，苍老的脸上也跟着多了几分宽慰。
“夫人喜欢这荷花，真是好极了。不若，回画堂也修个池子移几株过去，夫人平日里看着也舒坦些。”
玉婉心笑睨一眼煞婆，轻轻摇头。
“这倒不必了。画堂地方本来也不大，修池子占地。况且，这些花，恐怕也不愿去我那儿罢。倒不如，这广阔天地来的自在。”
玉婉心的话本是自然而然，可是听在煞婆耳里，却又多了一层别的意味，只好低声应诺着，有些无奈。
幸好玉婉心今日却显得格外欢欣，一改往日的寡言，只是一路走着一路同煞婆说着话。
也许是今日的风光太过秀美，又或者是昨日夜里的心悸让她担忧，只好不断地谈着别的，来让自己不再那么不安。
“我瞧着这花再过几日就开了，定是极美的。不如摘几枝下来放在屋子里，再挑几株好的，送去折月阁。”
煞婆低声答应着，却又听到玉婉心又改口道。
“不，还是别摘了，免得最后凋了可惜。不若等着结莲蓬，别有一番情趣。”
园子里四处转了转，玉婉心走了一会便觉得乏了，却又舍不得这温暖日光回画堂待着，索性同煞婆一道去账房看看。
贺郁一心醉倒美人怀，仿佛真的再也不管事了一般，大大小小的账务便全交到了她手上。
玉婉心反正平日闲来无事，也就跟着煞婆学。聪慧如她，这段日子下来，很多事情已经可以做个大致判断了。
只是今日不同寻常。
账房本离大门不远，待玉婉心走到那儿的时候，门口竟然罕见地吵闹不堪。
本想使着煞婆过去瞧瞧谁敢在内城府邸门口放肆喧哗，可是玉婉心侧耳一听，惊觉有人在大声呼喊着什么，这声音甚是耳熟。
心下一沉，玉婉心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她未出嫁的时候便不是结交各家千金的人，能让她感觉到熟悉的声音，便只有自己府里的人了。
这样一想，玉婉心不顾大夫吩咐过身子不可剧烈运动，忙上前两步一看究竟。
本来四个门卫正在把一个浑身灰土狼狈不堪的人往外拖，眼见着当家主母来了，一个二个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只好沉默地停下动作行礼。
玉婉心停下脚步，却没功夫搭理他们，只是低头看伏在地上满脸焦黑的人。
“你……”
剩下的话还在口里，那人便一下子伸手抓住玉婉心衣裙的下摆，倒吓了她一跳，本\能地就往后退，连侍卫也涌上来想把这个无礼的人拉走。
“哪里来的无礼之徒，敢对我家夫人放肆！”
煞婆的动作比侍卫们还要快，一抬脚就踩在那人的手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折断声。随即是那人一声痛苦的呜咽，只是却还是强忍着不放手。
“大小姐！大小姐！”
那个人一边挣扎地从侍卫手下逃脱，一边仰着头大喊。
“大小姐，我是玉辉啊！您不认识我了吗？！”
“等等！”
玉婉心浑身一震，出口厉喝，阻止了侍卫的动作。
“你说你是……玉辉？”
玉辉是玉府前一任管家的儿子，后来管家因病去世，她的父亲怜悯孩子幼小便一直留在府里，还赠了玉姓。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这个样子？！
连滚带爬地伏在玉婉心脚下颤抖，玉辉几乎是泣不成声，眼泪流下来，在脏乱的脸上划下成了泥水。
“大小姐……您不知道吗，昨日、昨日，玉家已经没了啊……”
玉婉心有些不敢置信地倒退两步，扶住煞婆的手才勉强站住，颤声再问。
“你再说一遍？什么叫做……玉府没了？”
玉辉跪着抬头看玉婉心，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悲愤哀痛，恨声道。
“老爷遭人诬陷行贿受贿，圣上已经下旨全家发配边疆了啊！”玉辉的言语里有着不甘。“只是我们这些下人在官府来人之前就被老爷打发走了，可二夫人、小少爷，全都已经随老爷上路了。”
怎么会……
玉婉心直直地看着仍在咬着牙痛哭的玉辉，心里竟然寂静得不可思议。
这一定不是真的，骗人的……
她一向老实的爹怎么会行贿受贿，若是真有这种心，凭爹的才学，又岂会这么多年还是一个五品的小官？！
而且，说是发配全家……那她呢？
她还好好地待在贺府啊。
玉婉心的疑问没有说出口就被玉辉的话打断了。
“大小姐，万幸您嫁给了贺大人。听说是他在圣上面前求情，才保全您不去受苦啊！只苦了小少爷，年纪这么小竟然就要……”
嫁给贺郁？万幸？
玉婉心竟没有一丝一毫地感觉到庆幸。
贺郁在天子面前原来有这样的权利，开口就能让她幸免。可他为什么不同圣上说，这件案子可以再好好查，这分明是冤案！
况且……他亦未同她提过这件事。他以为这是保护？！
比起在这样的宅子里孤苦终老，倒不如同自己的爹娘在一起。这样，就算了死了，也还不是一个孤魂野鬼。
玉婉心自顾自地一声冷笑，转身就走，而那个方向，正是折月阁所在。
她到要去问问，这样的大情，不知贺大人要她拿什么来还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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