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蛊》海滨故人

11、第十一章

　　一身蓝衣的凤皇儿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正望着漆黑的外面发呆。此时，酒楼的一层正是人声鼎沸、推杯换盏的时候，徐曼娘每夜会有一曲袖舞献上，逗引得那帮人如痴如狂，甚至夜夜笙歌，不肯归家。

　　“去，看看他来了没有？”凤皇儿终于开口了，坐在一边绣花的那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丫鬟立刻站了起来。

　　凤皇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赶忙叫住她：“慢着，先看看曼娘跳完了没有，自这酒楼开张，她也受累了。”

　　“是，柳儿替姑娘谢谢……谢谢您的体谅。”那丫鬟说着眼里竟闪起了泪花。

　　凤皇儿笑道：“怎么？觉得你们姑娘做了舞女委屈了是吗？”

　　“不不不！柳儿不敢这样想！能有您和……和他收留我们姑娘，柳儿已是感激不尽。”柳儿慌忙跪下。

　　“起来起来！快去吧！倒也亏她聪明，设计了这么一个悬在空中的舞台，既能观舞，又可免受无端的打扰，也是难为她了。”凤皇儿叹道。

　　柳儿走了之后屋里立刻又陷入了沉寂，良久，屋外似有声息，像是有人在艰难地呼吸，可又迟迟不见有人进来，凤皇儿紧张地盯着外面，暗地里将系在门口的红绳捏在手里，若是那些人，只要她拉下红绳，这屋里的天罗地网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姑娘，姑娘……”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从夹壁里微弱地传来。

　　“王爷！王爷怎么了这是？”凤皇儿打开夹壁前挡着的木床，尖叫一声扑过去，双手立刻被血染红了，她盯着那个人逼问道：“你是谁？王爷这是怎么了？”

　　“奴才墨香，是王爷身边的人，他说让把他送到这里来，自然会有人照看他，姑娘你快看看，王爷这是怎么了？”那人正是墨香，北幽王从墓地带回来的那个北城王的书童。

　　此时的北幽王双眼紧闭，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胸前大片大片的血艳若桃花。

　　凤皇儿将手搭在北幽王手腕处，半晌才问道：“王爷最近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这个……”墨香一时语塞，为难地看了一眼北幽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凤皇儿将一颗止血的丸药塞到北幽王嘴里，不耐烦地说道：“王爷既然要你带他到这里来，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是想让他死吗？”

　　墨香惊呼一声：“王爷会死？不可能！”

　　“废话真多！快说！”

　　“王爷只是随凌丞相去看了先王的棺椁，回来后就昏倒了，醒来后自己在房里不知做些什么，然后……然后就开始吐血了……姑娘，王爷说只有你能救他，姑娘，墨香求求你了！”墨香有些哽咽地说道，顺势就要跪下。

　　凤皇儿一下子就呆住了，猛然喝道：“跪什么跪！快将王爷扶出来！”她不是因为墨香下跪，而是没料到北幽王会这么快就去找凌云摊牌。

　　那夹壁狭小异常，一端通向这屋里，出口被木床挡住，一端却连着一端陡峭的楼梯，黑漆漆地看不清通往何处，想来也是通向酒楼外面的了，如此陡峭狭窄的楼梯了，也难为墨香是如何将北幽王背上来了。

　　墨香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只看见凤皇儿手中的银针闪闪飞舞，不一会儿就见北幽王胳膊上扎满了银针。他不懂行针，却也知道那是非常的痛。

　　凤皇儿将银针拔出来后北幽王依然是双目紧闭，额上渗出涔涔的汗来。凤皇儿叫墨香替他换了衣裳，呆呆地看了半晌，才缓缓说道：“王爷当年被送往北地，却因气候之故体质越来越阴寒，后来，大概是五年前吧！有人找到了我，那个人要求我为王爷续命……”

　　“续命？那人是谁？”墨香诧异道。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他那时以剑相逼，我若不救，他便要杀我。后来，我用南疆的蛊术秘法救了王爷，王爷他……王爷从此后就不能大喜大悲，否则情绪失控，心脉贲张，轻则吐血昏迷，重则即刻殒命！”凤皇儿站在窗前，晚风带着最后的暖意吹进来，却依然浑身冰冷。

　　墨香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后，低声问道：“我回来不过几天，王爷什么都没有说过。我想知道，姑娘你……你为何现在还要照顾王爷？你为何要来京城？”

　　“哈！”凤皇儿蓦然转身，巧笑嫣然，她随手扯起衣带在手里绕着，“我照顾王爷，自然有我的目的，身为南疆女王……”

　　“凤皇儿！”徐曼娘突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凤皇儿的话，她站在那里向屋里看了一眼，满脸的惊恐，显然是不敢进来。

　　“你是……你爹爹姓徐？”墨香端详了半天，蓦然发问。

　　徐曼娘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旋即又笑道，“我姓徐，这酒楼的每一位客人都知道，我爹爹自然也姓徐了。”

　　墨香紧盯着她的脸，摇头道：“你应该明白我并不认识你，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又连连叹道：“你和你娘长得真像，乍一见我还以为我还在二十年前呢！”

　　“二十年前？”徐曼娘颤声问道，“你见过我娘？你认识他们？你是谁？”

　　凤皇儿原来一直在一旁听着，这时才问道：“你也是先王的旧属？”

　　墨香点点头，说道：“我是先王身边的书童，卑贱之躯，却活到现在了。你父亲虽然当年与我并没有说过话，那也是我身份卑贱之故，我却是经常陪着先王见到他的。”

　　他看向躺在床上的北幽王，见他仍在昏迷中，低声道：“我想我明白你为什么救王爷了，利益所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你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让人知道的好。”

　　“那是当然，我……我方才不过说漏嘴了。”凤皇儿强自分辩道。

　　“那也不行，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你要搭上整个南疆我不管，可是你不能牵连王爷。”墨香依旧冷着一张脸，又朝徐曼娘道：“徐姑娘不必伤心，你爹爹的事情我知道，当年我虽和他不是一个地位，如今，只要你不嫌弃我的身份卑贱就当作是我女儿吧。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终会为他们报仇的！”

　　“干爹在上，请受女儿徐曼娘一拜。”徐曼娘忍住眼中的泪水，坚定跪拜下去。无论眼前的这个人是谁，既然他知道爹爹的事情，她只能选择相信。身份卑贱又怎样？她徐曼娘本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如今不也是沦落到做舞女吗？更何况当年之事之后，王府人丁凋敝，就算是一个书童，那也是见到亲人了。

　　墨香刚刚扶起徐曼娘，凤皇儿拍手笑道：“这下倒好，你们倒认了亲了！”

　　徐曼娘赧然一笑，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凤皇儿走过去再次把脉，又喂了一些不知什么丸药，将被子掖好，这才说道：“王爷是确认了自己的身世，牵动了以前的……旧伤了。”

　　墨香突然问道：“你当时用的，是不是蛊？”凤皇儿突然的停顿，她本是南疆女王，能救人的法子自然是蛊了。

　　“蛊可害人，亦可救人！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说到最后凤皇儿的气势到底是不足了。

　　良久墨香才叹道：“算了，总好过他当时毙命。你这蛊，能到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凤皇儿不解。

　　“就是……能保王爷多久？从十五岁开始，能保多少年？”

　　“这……”凤皇儿犹豫半天，猛一抬头鼓足勇气说道，“若王爷从此能做到不大喜大悲，到不惑之年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若在像现在这样，只怕他连而立之年都活不过。”

　　“不惑之年？王爷今年二十岁……你是说他还有二十年可活？”墨香的手有些发抖，他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

　　凤皇儿低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许过了那个时候蛊毒不发作，他便可像常人一样寿终正寝。”

　　“那……王爷自己知道吗？”

　　“他知道。”

　　沉默混合着北幽王鲜血的味道弥散在空气中，在场的三个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也慢下来了，却又以更快的速度怦怦跳动着。

　　活不过四十岁……
　　不能大喜大悲……
　　他也许会终老天年，可是也只是也许而已。
　　那么，这么大的事，只有二十年，无怪乎他这次来京城后要这么着急地确认自己的身世了。

　　最后还是墨香打破沉默，他看了看昏迷的北幽王，朝凤皇儿说道：“王爷暂且留在你这里，我要立刻启程去南疆！”

　　“做什么？”

　　“见郡主和赵将军！我们不能事事让王爷亲为，我要在王爷身体恢复之前带回消息。也许，也许王爷还有机会得到原本属于他的。”

　　凤皇儿和徐曼娘送走墨香，待回到房里，凤皇儿沉思半晌道：“也许，我们也该行动了，那件事，不能再拖了。苏紫竹和凌霄，我们必须抓住其中一个。”

　　苏紫竹和凌霄？
　　徐曼娘的眼前开始模糊起来，仿佛又回到酒楼开张的那一天，他好些天都不来了，他在做什么呢？他不破案子了吗？他不想看到我跳舞吗？

　　脑子虽然不清楚了，口齿间却益发清晰：“曼娘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