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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这日清明,北幽王一早就来到凌府,凌云见他一身银白色镶蓝边锦袍,只在袍角用银线绣了几枝老梅,甚是素净,玄色腰带上依旧是一只绿玉笛并一个扇套,头上雪镂银翅冠,显见得是因为今日才未戴金冠。

      北幽王起身道:“一概物事孤已备好,车也在外面候着,单等着丞相了。”

      凌云吩咐了下人几句便随着北幽王出来了,见只一辆车一个车夫,不由得回头看着北幽王道:“王爷未带侍卫?荒郊野外,老臣怕……”

      北幽王摆手道:“丞相放心,不过一小会,况且孤是悄悄出来,并无其他人知道。”又指着车夫道:“他是个哑巴,又不识字,人也可靠,丞相尽管放心。”说着自己先上车了。凌云也只得跟上来。

      车夫按照凌云所指的方向一直朝城外走去,越走越荒凉,路更是窄小难行,车已是再不能前进了,远远望见一座孤山云雾渺渺。

      凌云道:“王爷请下车,这里只能步行过去,车子是进不来的。”

      北幽王问道:“到底在什么地方?难道是在什么乱葬岗吗?”

      凌云摇头道:“不是,王爷一会便知。”

      北幽王令车夫在外面等着,自己随凌云往前走去。大概走了不到一刻钟,面前竟是一个小瀑布。

      北幽王疑惑地问道:“父王难道在水里?”相传曹操有七十二疑棺,其真实的棺椁就在水底,不过传说就是传说,从未有人发现过。

      凌云只说了声:“王爷随老臣过来。”说毕竟然朝水边的岩石走去。

      只见他扒开水边长得茂密的藤蔓,却是一个洞口,若是不知道的人,谁还会发现这里别有洞天?只是洞口极其狭窄,须弓着腰才能进去。两个人猫着腰走了只一小会便已来到一座荒庙跟前。

      这荒庙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四周唯有一片葱茏的梧桐树,甚至连鸟儿都没有,更不用说是人了。

      北幽王正在心里琢磨,只听凌云低声道:“先王的棺椁,就在这荒庙地下的密室里。”

      “这里还有密室?”北幽王不禁一愣。

      凌云看着荒庙的大门,眼中满是沧桑,他叹气道:“当年先王是在狱中自尽,先帝只说葬了,并未来得及说明如何葬也已去了。老臣和王府其他人怕有人心中不满,便悄悄找了这个地方,又修了这座庙,将先王的棺椁藏在了这里。”说毕径自去推开庙门。

      北幽王耳边似乎还盘旋着那沉闷刺耳的“吱呀”声,进来后却发现里面比外面好多了,上头供着的泥塑佛祖虽然有些破旧,然而并无多少积尘,就连挂着的帷幕也不是很脏,再看看高处,也无蛛丝缠绕。

      北幽王心下疑惑,问道:“丞相时常来这里吗?”

      凌云也是不解:“老臣十几年来怕有人知道从未来过。”

      两个人慢慢朝里走去,北幽王似乎想到了什么,从玄色腰带里抽出一件银白色物事,只劈手挥了几下,泠然有声,清光冷幽,竟然是一把剑!只是这剑的颜色和衣服颜色一样,又因为玄色腰带挡着,谁也看不出来。

      北幽王轻声道:“如果丞相真的十几年从未来过,那这里也太可疑了。前面不知会有什么,今日又未带侍卫,拿着剑也可防个万一。这剑是孤前些年偶然得来的。”只淡淡几句话便解释了凌云的疑惑,察言观色功力之深,倒出乎凌云的意料了。

      凌云顺口问道:“王爷平日也将剑随身带着吗?”

      北幽王不再做声,算是默认了。

      凌云不由得心里一阵发紧。他素日都佩着剑,却藏在腰间,不似寻常人只是为了装饰,显然心里戒备甚严。念及他自小便一个人孤苦长大,虽然贵为王爷,定然也是担惊受怕的。北成王一死,这些事情可并未结束,也不知他这些年在北方严寒之地是怎样过来的。

      凌云看着他丰神俊秀的侧脸,一会儿想起北成王当年尊师重教对他礼仪有加的恩情,一会儿又想起那些对北幽王才华横溢的赞词,心下凄苦万分,忽而又想到凌雪,暗道:“纵是嫁了他也是不亏,他若不是这样的身份,定然比霄儿和苏文浩的儿子要强许多!假以时日也必然是个栋梁之材。”

      北幽王却不知凌云已弯弯绕绕地想了这许多事情,见并无危险,轻声道:“丞相还是前面带路吧!只有你知道密室在哪里。”

      凌云点头应是。两人走过幽长的台阶,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密室中央,凌云在黑暗中摸出火折,将跟前的灯点着。密室立刻亮堂了许多。

      北幽王看那灯时,却是石雕的鲛人捧烛,里面所剩的灯油只有一半了,似乎有人用过。巨大的石棺静静地放在正中,北幽王忍下心中悲怆,只是轻轻地摩挲着石棺上刻着的细密花纹。

      凌云跪在石棺前,泣声道:“这就是先王了,他在这里躺了十八年了,王妃早已被火化,她的骨灰也在石棺里。”

      扶起凌云,北幽王从怀中掏出一个貔貅纹镂空金香炉,又取出几块银纹炭用火折烧着。试了试温度后取出一颗红色的香丸放在里面。

      渐渐有清冽幽长的香气从炉内飘出,凌云也不知是什么香,只觉得那香不似寻常香料气味轻浮,这种香味似乎有灵性,仔细去闻时什么都没有,而不去理它时却又幽幽地飘进鼻子,似兰非兰。似梅非梅,只有一个“清”字大大地停在凌云脑海中,想来定是北幽王从封地带来的秘制合香。

      北幽王跪在石棺前一字未说,他定定地看着那微不可察的轻烟直至消失,足足有一刻钟才又取出三根线香恭恭敬敬地插在炉内。自始至终北幽王都未曾说过一个字,然而凌云知道,他心里肯定不知有多少话要对父王和母妃说。

      北幽王终于站了起来,他收好香炉,转身便朝外走。凌云熄灭鲛人灯刚刚出来,却见北幽王手持那把银白剑正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个人。

      “什么人!抬起头来!”凌云喝道,心下惊疑不定。待那人缓缓抬头,凌云大吃一惊:“怎么是你?你不是随先王去了吗?”

      北幽王问道:“你们认识?”

      凌云点头道:“他是先王当年的书童墨香,先王去后王府一片混乱,他也伏剑而亡。只是不知怎么又在这里。”

      墨香缓缓脱下上衣,脖子上一道狰狞的粉红色伤疤,显然是当年所致,且伤得很重,不知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北幽王心中一动,语气里已有些沉痛:“这里冷,你穿上吧!”说着又将那把剑收在腰间。

      墨香朝凌云低声道:“太傅,你终于来了。”

      北幽王道:“他已是丞相了。”

      “丞相?”墨香愕然抬头,略一思索便道:“凌丞相可否回避一下?奴才有话对王爷说。”

      凌云看了看北幽王,见北幽王没有任何反应,便恭声道:“老臣就在外面守候,王爷有事便可传唤。”

      北幽王只是看着庙门外面的梧桐树轻声道:“梧桐落凤凰,这树长得可真好啊!”

      待凌云走后墨香扑在北幽王脚下,哭道:“王爷!王爷!我的王爷!奴才可等到您了!”

      北幽王扶他起来,见这个当年的小书童如今已两鬓苍苍,想起多年前便是此人与父王朝夕相伴读书,心中一时酸苦,环顾四周道:“你一直在这里守候?”

      墨香点头道:“是。那日奴才想随先王而去,不料阎王却不收奴才。”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疤,苦笑道:“奴才被装在木棺抬到这里也不知过了几日竟然自己醒了,伤口的血早已止住,破开木棺出来后只看见先王的灵棺在那里放着。当日修这密室时奴才也在,故而知道机关,就吃了些供果自己爬出来了。因想着阎王不收奴才,是不是怕奴才对先王的心不忠,就决定在这里守着先王,陪着先王。”

      北幽王叹道:“苦了你了。”

      墨香看着北幽王,继续说道:“后来奴才偷偷出去找吃的,打听到您被封了北幽王,又被送出京城去了北地,便想着您终有一天是会来这里的,只要奴才在这里守着,终会见到您的。这一天终于叫我给盼来了!”说道最后一句已是泣不成声。

      北幽王忍住伤感道:“待会你就随孤回去吧!父王这里……”他四下看了看,语气无限悲伤:“父王这里就这样吧!父王是朝廷的罪人,能有这么一个地方安息已是大幸了。”

      墨香猛地大声说道:“不!先王不是罪人!他是被逼的!”

      北幽王一惊,倏地靠近他,低声喝道:“你说什么!”

      墨香盯着北幽王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先王不是罪人!”

      北幽王拉他坐在院内的石椅上,沉声道:“你从头至尾慢慢讲来,孤要所有的真相!”

      凌云在外面一直等着,他不知道墨香会对北幽王说些什么,但看情况应该不简单,只是一个罪人的往事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但凡他知道的都已经告诉王爷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太阳,今天是清明,却没有一滴雨落下来,天气甚至有点热。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坐在庙门外的台阶上,记忆又飘回了十八年前。

      待北幽王带着墨香走到他跟前他才从回忆中惊醒,他想从北幽王的神色间找些什么,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什么都没有。北幽王还是他一贯气定神闲的样子,只是步履明显有些沉重。

      一路默默无话,到凌府时北幽王只说了句他累了便连车都不下就走了。凌云看着车子辘辘驶远,只觉得心中一片迷茫。

      这天气,真的有点奇怪。进门的时候他松了松脖子间的扣子,觉得越发的热了。

      凌云的预感是正确的,这天,的确要变了。只是,不是他头顶的那片天,而是那守卫森严的皇朝天下。

      北幽王闭眼斜靠在车上,耳边似乎满是杀伐声,各种哭声、摔东西声,甚至火烧声不绝于耳。他似乎看见平素温和的太后面目狰狞地要把他掐死,胸口顿时有点烦闷。

      他掀开车帘,墨香赶忙问:“王爷是觉得热吗?”

      他挥了挥手没有说话,恍惚间又仿佛是一座宫殿里,一个人背对他坐着,一个美貌宫装女子对那人说:“那北成王虽是嫡出,却不是皇上的儿子呢!臣妾这里有十足的证据。”

      北幽王猛然惊醒,他只觉得冷汗涔涔,连中衣似乎都湿了。袖子里是祖母的亲笔血书,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能背出来:

      “臣妾忝居中宫,虽然不才,然未有任何失礼之处。太医胡玉衡虽为臣妾表哥,然其不能育是臣妾家族皆知之事,北成王确乃皇上亲子,望皇上明察,臣妾愿以死明志!”

      后来的事,他知道,皇祖母去了,父王去了,母妃也去了,唯有一个姐姐,却还假姓他人。

      车子刚刚驶到王府门前,北幽王抬眼看见那四个大大的烫金“北幽王府”,胸口猛地一滞,喉间的甜腥还未在嘴里飘散开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依稀间他听到墨香在大声朝里面喊:“快来人!王爷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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