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拈花》周童

4、世俗锁不住落霞

　　俞秋白一走，乔安的理智、智商全部回归大脑。她拎好东西，开始深一步浅一步往饭店大门前进。经过这些折腾在前进的大道上，乔安很不具有形象打了个呵欠。她真的有点困倦，和俞秋白这种闷葫芦打交道是一件挺磨人的事，要不是看在他那张极度养眼脸的份上，光看他的内在，乔安是绝对不会同他说话超过三个字的。

　　她穿着平底鞋，经过一辆车的车窗。天！她的脸是怎么了？怎么一点妆都没有，纯素颜！其实乔安也不是说素颜就丑到让人茶饭不思的地步，可她就是觉得不安全、不踏实。于是她连着走到住饭店洗漱间，打开随时贴身走的化妆包，拿出一盒盒粉和笔还有乳液，然后开始起绘画起她的伟大著作。她一边画着一边想俞秋白是否是看见了自己素颜？就在她困扰不已的时候，其实俞秋白压根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那就是今天的乔安要有青春气息得多。

　　人就是这样，自己宝贝的东西，别人其实还不一定看得上眼。

　　就在乔安画好全套的时候，乔妈妈的电话又打来了。“你到底还有多久？”

　　听得出来，这话乔妈妈她压着火气。

　　“一分钟，一分钟就到了。”

　　“碰”电话又挂了。

　　当她到达乔妈妈所在的卡座的时候，乔妈妈正往墨西哥玉米饼上抹着玫瑰果酱，看到乔安过来赶紧放下了手中的动作。

　　“安安，这边！”

　　乔安把头发往后拢扎成一个马尾，穿着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卡其荣短裤，脚上套着一双平跟鞋，身段苗条，化妆淡雅。这一些全入了一旁韩磊的眼，不由令他心里暗自喝彩，今天等这么久也值了。其实透过乔妈妈，乔安也快速打量了一眼对方的男子，没有那些花里胡哨诡异发型，式样最普通的神色西装，但却穿得熨帖无比。总的来说也还算是端庄斯文，并切合身份。

　　两人的暗自观察，当然是落入了乔妈妈的眼里。她瞧着两人眼里流露出来的合意，心里得意不行，立刻招呼着两人一起坐下。入座后，先是由乔妈妈简短介绍了一下，而后她见两人稍稍熟络后立马找了个理由闪人。乔安好笑乔妈妈的自然流露，难道她就这么担心自己的女儿不能成功出嫁，恨嫁心切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着急！

　　通过乔妈妈介绍，乔安也有了个大致了解。其实今天出来的这个叫韩磊的小伙子是乔安继父单位里出类拔萃的好苗子，前些年也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因为韩磊的父母不同意于是也就做了罢。乔安也懂得里面深意，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其实有的婚姻是要两家都有这个能力才能享受到最初的爱情果实，这不单单只是男女双方自己优秀，更讲究两个人后面的家庭背景优秀。当然也不是没有男高女低、女高男低这样的成功典型问世，可这些总没有男女双方旗鼓相当来得让父母心里踏实。

　　“乔小姐，真热爱工作，休息日也不忘工作。”

　　“呵。”乔安吃不准这话是褒是贬，只好微笑然后转移话题，“听说你去过英国进修，修读法律。可有什么好玩的事？”韩磊不丑，当然能得到乔安如此礼遇。

　　男士也不傻，看到女方主动拉近距离也是乐得分享。“伦敦也就是阴雨绵绵，哪里比得上自己家里舒服安逸。不过礼拜天的伦敦街头倒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乔安乖巧地接话，“什么意思？”

　　“伦敦有一个十分雅致的地方——Covent Garden，属于唐人街的领域范围，它最广为人知的就是柯芬园中心建筑Jubilee Hall)内买卖二手商品的人群，与建筑外广场上的表演艺术家们。你可以想象置身于这样的艺术氛围包围，身心有多么欢畅！”

　　“看来你很喜欢伦敦。”

　　他说：“当然，它可以算作我的第二故乡，我在那里待过许多年。不知乔小姐喜欢什么地方？”

　　乔安答：“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地方，但凡美丽的地方我都喜欢。”

　　这是实话，不光光是地方，就连人也是如此。美丽的事物总是容易让乔安身心愉快，就如同韩磊心中的伦敦。

　　韩磊推荐道：“那么你一定会喜欢日本和法国。前者整洁中散发这雅趣，后者狂狼中激荡着浪漫。”

　　乔安不置可否，拿着银汤匙慢慢吃着冰淇淋，直呼好吃。韩磊见她这等可爱模样不由也拿出手绢递给乔安，示意她唇边的奶油。乔安接过手绢，看了眼手绢然后轻轻按压嘴角。

　　“谢谢。”乔安拿着用过的手绢不知是给他还是留给自己？

　　“不用。”韩磊伸出手，乔安赶紧把手中的手绢给递送回去。这年头还有手绢的男人，看来他却是受英国教育毒害不浅。乔安虽说觉得奇怪，但却也不讨厌。

　　韩磊收好手绢，继续问道：“我叫你乔安可好？一直这样乔小姐倒显得生疏了。”

　　乔安一愣，忽而想起另一个人也是这样称呼她为“乔小姐”却没觉得生疏，于是立马一笑答应了。

　　得了美人答应，韩磊立即换了称谓，“你上午跑了什么新闻，可以让我提前知晓吗？但如果乔安你不方便，那就算了，千万不要勉强。”

　　乔安一想，立刻答：“不会不会，上午不过是得到消息说中国预防HIV有了空前进展，‘中国号’艾滋病疫苗效果非常好。打上一针中国的效果等于或甚于国外的三针。”她捡了一些官方版本随便应付了一下，并没有打算仔细探讨这个的意味。哪一对相亲男女，一开口就谈论这个艾滋病话题呢？虽不是歧视，但终究心里有点毛毛的，不舒服。

　　果然，韩磊一听这话就皱了皱眉，淡淡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一个IAVI——International AIDS Vaccine Initiative。”然后转换话题道：“乔安你平时除了工作还喜欢什么呢？听音乐吗？”

　　乔安并不笨，知道男方的有意转换话题，于是立刻接道：“听的，不过听得也不多，杂。你呢？”

　　“中国的，我喜欢粤语流行歌，国外的，我喜欢U2和林肯公园。”

　　“哦，你喜欢听摇滚乐，不知道香港哪位歌手你喜欢呢？”乔安不知不觉拿出记者架势，采访功力逐步开展，此时不用专业知识怎么度过这个尴尬时间。

　　韩磊一笑，说起他喜爱的歌手起来信手拈来，“这些年粤语歌大不如从前那么令人拍案叫绝，歌手也谈不上什么特别入耳的，Jacky Cheung同 Eason Chan。”

　　“啊？”乔安对流行乐其实涉及不多，一下子听到两个英文名出现在粤语歌里有点不明就里。

　　韩磊解释道：“哦，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说了他们的英文名字。Jacky Cheung就是张学友，Eason Chan就是陈奕迅。这两个人是我还是比较喜欢的。其实粤语歌与其说是听歌不如说是看词，有些词真真写得特别出彩，真有点一语道破天机的感觉。譬如黄霑、黄伟文，林夕虽然空灵但太出世了些，感觉少了点人情味儿。”

　　听着他不停倒豆子似说着他一套一套粤语歌的见解，乔安只觉得更困了。睡意突然如同脑中不停晃荡的钟摆，一下一下敲打着她最后的理智。这时饭店大门一开，一股热空气送来，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听听对面仍旧一张一合两张唇的韩磊。竟有些今夕何夕兮的感觉，对面的男人现在到底讲到什么地方了？是否讲到Edison chan又脱掉了哪位女星的衣服？

　　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突然沉默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寂静，倒是让刚才昏昏欲睡的乔安彻彻底底清醒了过来。韩磊倒不是自己的高见说了个明白，而是突然想到了还有一个流程没走，这时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乔安。乔安打开盒子，只见是一只名表，不由立刻笑着还给他：“这个太名贵，我不能收。”

　　韩磊尴尬，女人，尤其是像乔安这样美丽的年轻女子难道不就是爱这些东西的吗？原本他也没打算第一面就拿出这礼物来，虽说是李副局长的女儿但也没有让他大出血到这个地步。韩磊他原本是打算再看看、看看她是否适合结婚。如果今天乔安有着三尺腰他自然是不能拿出这样的礼物来。

　　“为什么？太名贵也是因为你值得。”他坚持。

　　“其实我家父母自小就对我耳提命面，除了他们，不要收任何人一分一毫，不要问男性索取任何物质。”乔安说起慌来一板一眼，其实说穿了不过是这只表虽说名贵，但是却并不漂亮、美丽。有的东西并不是可以用钱堆出来的。

　　韩磊倒是第一次见女性面对这个双C牌手表而不心动，越发喜爱起来。不由佩服道：“家教真好！不过如果每个女性都是如此，倒真是让我们男人觉得无用武之地了。”

　　“哪里没有用武之地，你不是正在请我吃这个冰淇淋吗？”这话乔安拿捏得相当到位，既推掉了那只她不喜欢的表，也保住了韩磊的男性面子。两人的气氛再度又高扬起来。

　　“下次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继续请你吃东西。”

　　男士提出邀请，乔安也没见得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于是答应了。话已至此，意味着今天见面的结束。

　　韩磊今日开出来的座驾是一部红车跑车，站在这辆车旁人也会显得十分神气。他为乔安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一副绅士模样，可这样到让乔安有些尴尬，因为她完全不可能抱着这么大一袋东西僵直双腿座这么长时间。有时候太客气，又太容易给对方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乔安这样美丽的小姐，真是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乔安呵呵一笑，赞美的话都夸出来了，现在只好硬着头皮抱着一大堆东西坐了进去。下次一定要自主拉开车门坐上去，免得再次有这样的尴尬发生。

　　车子驶离停车场。

　　隔一日，乔安照常上班的时候，拎着一个相机包、一个化妆包、在背上一个通勤包。她一走出家门，就看了隔壁邻居——俞秋白。他脸色憔悴，下颌泛青，但是在乔安的眼中也依旧风采依然。乔安拎着三个包走上去打招呼：“Hi！”

　　“嗯，你好。”然后绕过乔安直接往前走。

　　见他直接忽略自己，虽然他是长相人神共愤，可也不能这么不给人面子吧！乔安没好气说道：“双眼长在头顶，走路必定跌倒。”

　　话一说完，果真俞秋白打了个踉跄。踉跄后这才注意到一旁刚路过的乔安，刚才的招呼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什么是下意识的反应呢？简单来说，如果今天走过这里的是完全不认识的乔妈妈对他说了句话，他也会直接微笑点头然后离开。这种惯性从他生下后不久就有了，时间太长，长到让他都不想再做改变。他看清楚对面的人是乔安，便稍微带了点人气地说：“有事吗？”

　　乔安本想甩袖而走，可转眼一看俞秋白那俊气的脸，再有什么莫大的不满也都化作了一江春水。“没事，只是打个招呼。”

　　“哦。”他说完便一同站在电梯门旁。

　　这时，反而是乔安突然有话想问：“你还搭电梯？就不怕再出事故？”

　　俞秋白一笑，大方道：“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出事当晚我就做了一个梦：电梯门又关上了，电源没了，钢索也断了……”

　　“这么惊险！”

　　俞秋白看着她呵地一笑，“也没这么惊险，因为那时不止我一人困于电梯。你想，死也有个垫背的，不是没有那么寂寞？”

　　“你怎么做人这样？我人还在你身旁就这样说，就不怕没有口德积不了福？”

　　“在那种情况下人都要死了，哪里还会管你这些！只求不要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上路。”

　　“那你就不怕下次再搭电梯就是自己的末日？”

　　“不怕！因为没有人的电梯我再不会搭。”

　　“又是你那套‘孤单理论’？”

　　俞秋白低头再度一笑，这时的他没了前几次的那种距离，格外显得平易近人。“你倒是挺会总结。”

　　乔安得了便宜卖乖，“承蒙夸奖，我的专业就是学会总结他人说过的话。”

　　一听她这话，俞秋白有些好奇：“什么职业这么有趣？”

　　“有趣？！”乔安夸张一叫，像是有百种委屈，“不过就是吃碗青春饭，哪有什么趣味。”

　　“到底什么职业？”

　　乔安说：“记者。看似风光、实则无奈的职业。”

　　“哪有你这样诋毁自己职业的，你不是该誓死捍卫自己职业光荣吗？”

　　乔安一听这话，不由有些啼笑皆非：“有的东西只能自己评价，如果今天是你在评论我的职业，我一定卯足全力誓死捍卫。比如说我的国家，我和我的国民可以说它的坏话，坏到很坏，甚至无中生有来臆诟，可如果是外国人来评价，哪怕话不严重，仍旧觉得他/她十分没品。”

　　俞秋白连连点头，赞许道：“对，这个国家确实是这样的。简短来说，这就是护短！”

　　就在两人聊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这时随着电梯“叮”一声到达外，从俞秋白屋内又走出一个人来。为什么说一定就是从俞秋白的屋里出来的呢？其实道理也很简单，这所小区里的所有楼盘每一层住户只有两层住户。眼前所出现的这位小男生并不是乔安所认识的人，那么就一定是俞秋白所熟识的。

　　小男生睡意迷蒙走过来，奶白色的手指揉弄着他的眼，看见俞秋白后立马大步上前拥着他的手，甚为亲切地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俞秋白看见他，一反刚才的冷漠、距离和客套：“公司才开始，当然要去管。你不再睡一会儿？”

　　这？

　　乔安这时立马大步走进电梯里，留在外面只会让他尴尬。她是记者，具有一定的敏锐度，不用他人解释她当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外面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不过现在是新时代，恋爱没有身高、年龄距离，当然也不该有性别距离。乔安是现代女性，她当然知道。可是知道是知道，能不能体谅和理解又是另一回事，尤其那个男人还是她之前一直垂涎之人。

　　她站在电梯里，直直快按关闭键，只求速速退离这个空间。可哪有这么自利的事情呢？就为了她不想看见他，就能不让他搭电梯了吗？这显然是不对的，也是不行的。因为就在她按下关闭键的时候，俞秋白已经挥别那位生涩小男生，一同走进了电梯。

　　俞秋白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更加觉得女人心果真是说变就变，刚刚还明艳如人间四月天，这一刻便诡秘如暴风雨来前的压抑。但他向来也不是什么主动搭话的主，眼见气氛骤变，只好沉默不答话。

　　电梯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乔安虽然表面装作冷静淡定，可心里却如同妒妇打翻了五味瓶。她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男人！可是，俞秋白什么时候有给她任何一丝赢的机会呢？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乔安踩着高跟鞋大步走出去，旋即没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跟在自己后面一样要出门的俞秋白说道：“抱歉，近来工作压力太大脾气难免不好。”

　　俞秋白也不打破沙锅问到底，问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养成这么多变的性格。见她既然都这样主动，简单一笑说：“我懂。”

　　当日整个下午，乔安都沉浸在最后俞秋白那灿烂一笑里。世上怎会有如此完美的容颜，乔安心叹老天不公。但一想他那躯壳下的灵魂，乔安又没那么觉得老天这么不公，至少看全体来说，他也没有那么完美无缺。

　　“嘿，你在想请人呐。这么专心致志，就连我唤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乔安抬头一看，正是那次同她一起去采访的阿福。

　　“怎么？”

　　阿福在她一旁闲闲坐下，小声道：“听天早上我一哥儿们打电话的时候跟我说，我们城市来了一位大人物之后。现在其他媒体也都还不知道，我们要不抢个先去把这条新闻给独家了？”

　　什么消息竟然传到他的耳里？他线人能传到他手里的东西，怎么能这么趾高气扬地打着包票其他人没有同样的渠道。只不过现在还没上报，定然是那位人物不肯，独家哪有这么好做的！乔安心里好笑，可脸上仍旧礼貌，“既然是你找到的独家，我也就不同你抢功劳，何不自己去查查？”

　　阿福前身微曲，“我们既是一个组的，我也不能这么见利忘义。只求你下次有这样机会的时候不会忘了我。”

　　呵！看来竟是要互利共生！乔安委婉推辞，“自是不会忘了你，不过你看我手上还有其他案子没有结，现在抛下手中的案子就这样跟你去被领导知道了也不好。这一次，还是你去做吧，下一次我们再一起。”

　　下一次，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阿福见乔安并不动心，知道再劝无益于是只好偃旗息鼓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乔安摇摇头。这样急于求成、锋芒毕露可不是件什么好事，难道他就没有注意到刚才他靠过来那一刻，记者部多少人缓下了手上的动作竖起了耳朵！这一行，有独家谁不会抢？哪里能落到他这个新生小辈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