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拈花》周童

3、何来尘埃飞舞

　　第二天一大早，当俞秋白醒来的时候，他看了看时间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缓缓朝外走。咦？她不见了？他大概四周检查了一下，这才确定昨天那位乔小姐是真的离开了。他又打了个呵欠，昨天的事就像个呵欠一样，来得很快，去得也快，俞秋白也就没有上心了。

　　可是同一天，乔安却在办公室里唉声叹气。她的皮肤！被昨晚这一折腾，乔安明显看见原本好不容易白皙的肌肤却变得有点暗黄，如同一颗被氧化了的荔枝。要知道，乔安最最最在意就是她的肤色！比起瘦死，其实她更想白死。这是实话，记者部里面的人都知道。因为如果你跟着乔安跑过一次外勤，你就知道她到底有多夸张！像一般的防晒霜和遮阳伞对乔安来说只是一般基本品，她出去就连最热的夏天也是会在外面套一件白大褂，带上太阳镜。这样大剌剌走在街上，一点也不在意别人是否会把她当作神经病患者。可是，如果你不是乔安的同事，而是和她一起从小大到的发小，比如万霜，你就会彻底知道乔安对于美白的痴狂！

　　乔安每天都会敷面膜，有的美白面膜甚至贵到了三百五十元一盒，一盒只有三片的程度。再来，就算哪天不化妆，乔安必有动作也会要搽些脸部的隔离防晒霜，而且SPF值要从30起跳，这样才能避免紫外线的侵害，美白镭射光和美白针也是会定期去做。其实，乔安也知道她对美白的追求已经有些病态的成分了，可这也没办法，有些东西一旦习惯，如果你硬要去改变它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于是，她也难得去纠正，反正她就是喜欢美，喜欢看别人美，更喜欢看自己美。

　　不过现在，她那引以为傲吹弹可破的牛奶皮肤现在却带着蜡黄！“唉……”

　　记者部阿福拍拍她的桌子，“小安，今天早会说的那件事你怎么看？”

　　“嗯？什么？”乔安还沉浸在自己自怨自艾的气氛中难以自拔。

　　阿福提醒道：“就是早会说得，下午让你跟我一起去才放倪小姐对‘山寨’的看法啊！你说我们现在要准备些什么啊？我以前都是跑交通那块的，现在调过来做生活板块，一时间也摸不到头脑。”

　　“啊？哦！”乔安如梦初醒，“这个简单啊，就过去问一下她为什么要提案这个立法，问问原因和她对未来的看法。”

　　“可这些不会太平淡了吗？她之前还代言过那个产三聚氰胺的奶粉，现在却这样封杀山寨产品，再加上她混乱的婚姻状况，这些看点读者比较喜欢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这样就意味着你会得罪这位中央主播。你看看你是为了读者需求还是为了自己安危？”乔安看着他，“有些事情，其实不用动用到我们这样的报纸，不过如果你会套话的话那又是不同。”

　　阿福其实也不是这一行的新人，有些规矩他当然也知道不用乔安提醒，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一回事。你知道不说，那么如果万一犯了错，那么责任就完全是你一个人的；但是，如果你说了而别人也说不能，那么就算退一万步责任也是大家五五评分，不至于自己一个人死的那么凄惨。乔安哪里不懂阿福的意思，于是最后一句话有不动声色把皮球给踢了回去。

　　职场就是这样，前一秒钟大家可以是好朋友，唱歌、吃饭、喝酒，可一旦扯到利益关系，谁还管你是什么？只要保住自己才是王道！

　　于是第二天的报道就如同青水煮白菜，平平淡淡毫无亮点。

　　日子就这样伴随着银行卡里的数字起起伏伏中就流过了，除了出电梯事故的那天外乔安就再也没有见过俞秋白。为什么是说乔安没见过俞秋白，而不是后者没见到她呢？第一，乔安当然希望可以看到可以净化身心的美型男，而俞秋白其实压根就有女生恐惧症；第二，其实俞秋白有一次在回家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乔安，她还是那样提着大包小包往前快步走，可想了想，他也不用特意快步上前就为了去打个招呼，于是就这样算了。

　　礼拜六的时候，单位领导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某某地方突然有了个什么事儿，于是周末节假日就这样泡汤了。其实这事情早就不常见了，乔安也没说什么立刻应承了下来，然后问好时间地点就打算直接过去了。不过如果她知道今天整个行程安排就是错误的话，她一开始就不会开机，更不会答应下来今天去那个什么劳什子夜总会。

　　整件事情是这样的，早前周爸爸的新老婆的姐姐不知为何离了婚，然后相关人士把一些小道消息煽风点火传导乔妈妈耳里。根据传说，周爸爸的新老婆的姐姐最近时常与一个比她年轻十几岁的男子出双入对，甚至搂搂抱抱，而且那男子还是经由周爸爸的新老婆介绍的。

　　对此，乔妈妈一句话总结点评就是“厕所里点灯——找死！”

　　不过这事儿倒是给了乔妈妈当头一棒，乔安她妈妈结婚了，她爸爸结婚了，如果哪天二老一不小心翘脚挂了，那么独生兼并独身的乔安会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和一个小小年纪的男人出双入对，被人诟病？当晚乔妈妈就给万霜打了电话，说明了她内心的担忧，并且紧锣密鼓开始了针对乔安的相亲工作。自己女儿真成了大姑娘，乔妈妈越想越可怕，惊出一身冷汗。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对自己的丈夫发牢骚，“乔安如今也老大不小了，眼看着就快三十了，可是连一个男友都未带回家里。”

　　乔妈妈的新老公是这所浮城里的工商局副局长李光彪，和乔妈妈一样都属于二婚。他纵横官场这么多年，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对于老婆的抱怨也只好安慰道：“安安是个大人了，她自己有分寸，你就被给她太大压力。”

　　乔妈妈听了这话不高兴了，一记白眼飞过去，然后阴阳怪气说道：“女儿不是你生的，你自然不担心。我看呀就是你们男人太混帐不是个东西才让女人无从下手。你看看周志成那老家伙，五十好几的人了还去找个小姑娘结婚，也不怕人笑话，最近更是勾搭起来还给他后来的大姨子介绍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简直不成体统！”

　　李副局长一听这话开头知道不能搭话，一搭话后肯定没吃羊肉也惹一身腥，于是选择躺平睡觉。可是乔妈妈可不是那么大对付的人，她拍拍李副局长的肩，一改刚才的尖酸刻薄，微笑道：“老李啊，你们局里可还有哪些光棍啊？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也选几个好的给安安呀！”

　　李副局长扯了扯被子，哼一声：“我们局里的人单身还是还有几个，就怕不入你家安安的眼。”

　　乔妈妈一瞪眼，“哪有的事儿，面都没见到怎么就打退堂鼓了。老李啊，你明早去联系联系，我们周六就约他们出来见见。”

　　“这么急？”

　　乔妈妈答：“这打铁可要趁热嘛。”

　　于是，这事儿就这样给定下来了，这才有了一开始万霜到乔安家撂下那句话的缘由。可，这事儿乔安并不知道啊，而且加上前几天电梯那儿事一发生，她看见美男差点忘记自己姓乔，哪里还会记得这码子事儿！于是当她扛着化妆包和相机包、录音笔和记事簿来到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好家伙！这不去还不知道原来中心外面已经来了密密麻麻一大批同行，乔安看了眼这个局面，把心一横，心想今天又是要拼了。

　　同时，就在乔安决心要去拼命的时候，乔妈妈已经给乔安打了9个电话了，正在打第10个的时候，乔安总算听见了不断叫嚣的电话，一看号码她立马就心知不妙，于是暂时接了一下说：“现在有事，待会儿联系。”然后就挂了电话，剩下乔妈妈对着电话干瞪眼！

　　三个小时后，乔安顺利得到她所想要的材料的资料，心满意足地走出来在脑中谋划稿子的布局安排。“哔哔哔……”电话又响了起来，乔安这才想起还没有给乔妈妈回电话，于是赶紧把资料往大皮包一塞，然后拿出电话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接起电话，道：“喂……”

　　喂字还没把音给拖长，乔妈妈就粗声粗气吼道：“你现在没事忙了吧！立刻来XX饭店，我们都等着你呢！”

　　我们？还没等乔安问出这个疑问，乔妈妈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掉了电话。她看着前方的车水流龙，后脊梁一凉，心里不知怎么毛茸茸的，于是她立刻抬起手准备打车。可太久没有打车的她也许并不知道，现在打车难、难于上青天！所以她站了快二十分钟也没有一辆空车出现在她眼前，其他同行都开着自己的车离开后，乔安一个人的背影就显得特别孤单、萧瑟。

　　就在乔安快绝望的时候，这时突然从左后方徐徐驶来了一辆黑色宾士，驾驶员按下车窗抬头看着她问：“等车？”

　　乔安一乐，赶紧回答道：“嗯。”可是看到驾驶员的脸的时候，她脸上才又散发出更为和善的笑容。驾驶员不是别人，就是让乔安想了这么些天的俞秋白，他穿着一件卡其色休闲POLO衫，金色的纽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他的脸一样让人不能直视。

　　“上车。”

　　“啊？”乔安还没回神。

　　“正好没事，我送你。”

　　“哦，好，谢谢！”

　　乔安先打开后车门，把身上的包给放在后面，这才回到副驾驶座坐下。等她系好安全带后，俞秋白便一脚踩下油门“轰”一声开出去，要多气派就有多气派。可这种气派还没持续一分钟，就萎靡了。在这座浮城，分分钟都堵车，你要怎么高贵的车来显摆什么？不是一样要排在奇瑞□□后面吃尾气等着前面通车。所以说，乔安一直坚持自己是“不车一族”。买车有什么好？这简直是一步步看着人们物质欲望的膨胀。先是去考驾照，你要在冰天雪地、红火毒日的气温下还要拿着香烟去巴结着教练，好不容易拿到了驾照；然后要有车吧，后来买了车要保养、要车位、要美容，最后要换车，又是新一轮欲望膨胀。

　　“你去哪儿？”

　　“啊？”

　　“我说，你要去哪儿？”俞秋白耐着性子，要不是他有事经过这里加上一路上堵车，他才不会注意到那个在车流中来来往往、走走停停的小点。而且他本来是打算开车直接走人的，可谁叫那个小妮子的眼睛不停往他身上瞄，害他误以为自己在她的火眼金睛下已经原形毕露，于是这才开车上前搭话。

　　“哦，我是要去XX饭店。”

　　“嗯，好。”

　　一路上，俞秋白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去搭理乔安那赤裸裸的视线。最终，那红外线镭射实在是射得他受不了，开了口：“乔小姐，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乔安微笑：“没事，没事。”

　　俞秋白无奈，但又不好说破。他自小接受着传统严谨儒家文化的教育，这种说破敞开天窗的话，他还办不到，至少目前。所以现在，俞秋白心里所想的只有，“快快开好车，把人给送到，完事。”

　　可是一路的堵车却完全打破了他的想法。这时，乔安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移开视线开始接电话，这让俞秋白暗暗松了一口气。

　　乔安接起电话，道：“我在路上了，现在堵车。”

　　乔妈妈炸起来，“怎么还在堵车？我跟你说，小韩他已经等了很久了，你赶紧过来好好赔礼！”

　　乔安十分聪敏，乔妈妈已经提到另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出现，一下子就知道了今天的饭局是个什么样的意味。但现在她虽然明知找死，却还是忍不住回嘴：“哪个小韩？妈！我不要相亲！”

　　果真，乔妈妈立刻“咚”一声站了起来，但又碍着身前那个可能的未来女婿不好发作，只好握紧电话机，道：“你赶紧地跟我过来。挂了！”

　　乔安握着电话，这时思潮才回到车里，一下子的安静让她不由尴尬。他一定听到了！乔安诺诺收回电话，这才规规矩矩坐在了座椅上，一声不吭。俞秋白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她刚才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也乐的清闲，正中下怀，于是也闭着嘴专心开车。在这样各怀心事的情况下，XX饭店很快就到了，就连堵车也没有之前那么烦躁。

　　停好车，俞秋白侧脸对着乔安道：“再见！”

　　半个字废话都没有，直接打发完走人。他一会儿还要去机场接一个重要人士，巴不得赶紧摆脱乔安赤裸裸的关注。

　　乔安有些不舍，“哦，再见！”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俞秋白作势就要走，乔安突然拍打车窗，他不得已按下车窗看着她。乔安说：“我的包还在你后面的座位。”

　　俞秋白停下，等她自己去拿。绅士礼仪其实也要对人对事，现在女性要女权的同时，凭什么还要去要求男人做这么多！显然，乔安没有意会到俞秋白的意思，还站在窗口。其实平时她智力也没有这么低，对于一般长相的人来说，乔安绝对是一个处事冷静、遇事果断、素养优良的事业女性。但偏偏，这样的印象是建立在“相貌平庸”的这个前提上的，如果是“倾国倾城”呢？那么就是如现在这样了。

　　半响，俞秋白只好下车绕到后面打开车门把东西给乔安一股脑拎出来，然后再道了声“再见”便长扬而去。他发誓，以后见到此女定然要绕道走！希望再也不见！他并不是讨厌乔安，他只是讨厌麻烦，而恰好女人天生就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