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拈花》周童

5、即使错的也想留住

　　次日，乔安再度去上班的时候，果然看见对面桌的阿福一头灰头土脸，蔫巴巴没甚精气神的样子。乔安一见就知道他是出去碰了一鼻子灰，用自己热脸去贴到别人的冷屁股，于是也难得好心地走过去安慰道：“怎么了？”

　　阿福垂着头，“大人物之后人影行踪不定，我昨天一连去了好几个地方都扑了空。”

　　“这就样？”乔安觉得这能有什么好沮丧，不过就是扑空了而已，没被人指着鼻子骂娘。

　　她当初可是为了一条新闻，被一个四旬妇女当着街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被骂了出来！那时，她还是实习生，被带她的老师派去采访郊外一个县城里一个街道里楼房因漏水而导致好几户住户的墙体全部润湿。新人做事难免笨手笨脚，在采访一位居民大妈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脚下的水溅到了大妈家里的电视机上，大妈一见也不做什么受访了。赶紧打了电话叫来她的兄弟姐妹，说是乔安在采访的时候把她家电视弄进水了、坏了，顺理成章要她赔偿。乔安本来也真以为是自己的错，只好只认倒霉摸出钱包拿出一些钱放在大妈手上。可，哪里知道，那大妈见她拿钱如此爽快，认为来了一个傻子。于是赶紧指着其他家当也全说是乔安弄坏的，这时乔安就知道自己被人阴了。可她一见屋里的人山人海，只怕自己不拿出钱来走不出这民房，于是只好把身上的钱全部双手上交，最后示意自己钱包已空才能走人。

　　乔安也不是软柿子，一出了门赶紧跑到最近的警察所里报了案。哪里知道警察却说这是属于民事纠纷要当事人自行调解，他们不便插手。当时，乔安只觉头上有五道雷齐齐劈下来，让她不知所措。最可爱的人是什么时候变成了最可恨的人？新人出社会总认为社会同自己一样美好，哪里懂得里面纵横交错的许多勾当。县城的警察是帮你这个外地人还是他们的本地人？权衡一下其中利益，自然明白的人都懂得。外地人不过是个过客，而本地人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乔安心里不服，当下报出自己的工作来，兴许对方还会买媒体一个面子。可是警察看了她一眼，只是说了一句：“拿出你的记者证来。”

　　实习生哪里来得记者证？可没了记者证别人也就压根不会把你当做是回事儿。就在乔安打算就此认栽打道回府的时候，刚才那位敲了竹杠的大妈一下跳了出来在大街上指着乔安就开始说她如何把自己家的家电一一破坏，并且深情并茂地问候了乔安十八代祖宗。

　　后来万霜吃完饭接到乔安哭着打来的电话，先是嘴里“啧啧”表示不满，然后问了她所在位置立刻叫上兄弟赶了过去把她给救了出来。谈到这里，难免要交代一下万霜的职业。对！她也是最可爱的人，不过是交警部，她同乔安是初中同学，一路跟着乔安混吃混喝，虽然嘴上时常得罪乔安，可一听有别人她立马就叫上了交警部里面的其他人换了便衣就坐车赶了过去。这才把乔安给平平稳稳的保了下来。

　　所以像阿福那样，就只是扑了个空，别人又没有阴着在后面整你，乔安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何如此垂头丧气。

　　阿福没有经历过太多挫折，一路都是顺山顺水保送大学后又保送研究生，进了单位领导也看他学历高处处帮扶，如今真当满心以为可以有一番大作为的时候却碰了个钉子。他开口，“乔安，你是不知道，我这哪儿是扑空啊。明明就是他存了心要躲我，每每我前脚一到门卫就告诉我他刚走。你说，我就是想帮他做个个人专访，有必要这么藏着捏着吗？”

　　乔安劝道：“既然都如此了，何必还要去采访？放过这条，其他还有很多头条独家。就如同香港电视里常出现的一句台词‘做人呢，最紧要是开心’，像你这般，就算别人被你拦住，受采访的人不开心，采访的人也不开心。何必。”

　　阿福一惊，笑道：“真没想到，你竟会如此豁达。”

　　乔安见他愁眉已展，便走回自己座位把身上的三个包给放下，“我怎么会豁达，你没见我时常奋笔疾书想抓住所有的奖金吗？豁达是看透，而我只是看淡，级别没有那么高，你少给我挖些坑。”

　　“挖坑？怎么会挖坑呢，我是实话。以前只觉你长相出挑，不过能力却平平……哦……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长相太耀眼了，反而让别人不能注视到你的才华。”

　　乔安倒是没想到他真能如此透明，思维简单的像一张白纸。此刻又见他如此结巴的解释，不由哈哈一笑，反正此时也早，记者部也就他们两个。她看着他玩笑道：“你难道没听别人说过我们媒体是什么专业出身？”

　　“什么专业？”

　　“挖坑、煽火专业。”

　　“怎么会！”阿福连连摇头，“定是他们见不得我们好，故意诋毁！”

　　“有什么好？不过就是一碗青春饭，你难道真以为好？”乔安看着阿福，突然斜眼看见有人陆续进来，于是赶紧结束话题道：“好了，不闲聊了，先做好手上的活吧。”

　　不一会儿，刚才还就他们两个的办公室陆陆续续全都到齐了。大家打了招呼，然后随意聊了几句八卦，然后又开始打开网页查看最近其他媒体的关注点是什么，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去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乔安又是最后一个，上午出去跑了几个现场，下午在单位里赶稿子。当她把最后一个字敲打晚，检查了好几遍后传到了统一的编辑系统后，她收拾好了包如往常一样下楼走路回家。当她达到底楼的时候，这时却发现公司大门旁停着一辆红火色的汽车，她边走边看了几眼觉得眼熟。当她走到车窗处的时候，那辆红火色汽车却按下了车窗，从里面伸出一个头来。“嘿！”

　　看清楚来人，乔安一吓，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被乔妈妈叫来同乔安相亲的韩磊。乔安不知为何他此时到了这里，韩磊却是一副高兴的模样，像是把她吓着就是他此行的任务。“我怎么不能来？你看看我给你手机打了多少通电话。”

　　乔安赶紧从皮包里摸出手机，打开一看。哇！足足五通！她突然有些歉意，“不好意思，我写稿的时候都是静音，所以不知道原来你打了这么多个。”

　　韩磊走下车，打开乔安身边的车门，笑着回：“没事，也是我没有算好时间，活该等这么久。不知，你可赏脸陪我同进晚餐？”

　　乔安点点头上了车，却满脑子想起的是万霜说的“相亲定律”——相亲第一面聊天，第二面餐馆，第三面电影院……最后宾馆，不由突然一笑。韩磊不明就里，双手把着方向盘，侧过脑袋看着乔安白皙的颈线，“怎么了？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些东西笑了。”

　　“什么东□□乐乐不如众乐乐。”

　　“就是之前的一个新闻，说美国某餐馆食品出了些问题，其他国家的人都食物中毒而倒下了，中国人民却啥事儿也没有，还帮着医疗人员送护伤员。你看中国人民这才真真是百毒不侵、超级无敌铁金刚！”乔安当然不能真话告诉他她之前是在笑他完全中了万霜的“相亲定律”，于是随手说了个之前网络上看到的一个笑话。

　　韩磊跟着笑了起来，“看来那些苏丹红、三聚氰胺、地沟油和瘦肉精也把我们的身体训练地很好嘛！也算是为国争光了！”

　　一路上，两人都捡了些风趣又不伤大雅的玩笑话说，倒也还算是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快到韩磊之前选定餐厅的时候，突然一阵惊悚尖叫响起！韩磊被这毛骨悚然的尖叫给吓地当即熄了火，乔安拿出电话歉然一笑，真没想到他这个大男人会吓成如此这般。接起电话，乔安颇不带好气地说：“霜儿，你怎么了？”

　　电话正是乔安那位当交警的发小万霜打来的，她懒懒地说：“今儿晚饭没着落，你要不出来陪姐姐？”

　　乔安看了眼还在缓神的韩磊，左手小心捂住话筒说：“我今晚有事。”

　　“有什么事儿啊？”万霜不满，“你少给姐拿乔！”

　　不知是车里太过安静，还是乔安电话隔音效果不好，坐在驾驶座上暗自擦汗的韩磊一不小心就听见了万霜的吼叫。他吃惊地看着乔安，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于是赶紧卖力表现道：“不如让那位小姐一同过来吃饭？”

　　“啊？”乔安被他这突然插入进来的话问的有些发愣，然后立即笑着对他感激点点头，对电话里的万霜说：“你要不现在出来，我们在……”

　　韩磊接道：“花样年华。”

　　乔安会意，“我们在花样年华等你？”

　　万霜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会去注意到乔安那话里的“我们”，只听到了“花样年华”四字，于是也不回答径直挂了电话，抓起警服立即奔了过去。

　　花样年华是这座浮城里中高级饭馆，两种人基本不会去这个地方，一是有钱人，二是没钱人。前者不去，是因为不削，他们更愿意去更加高级浮华的奢侈皇宫；后者不去，自然是因为温饱都不能自顾，哪里还有闲工夫去吃个排场。如万霜这样的中产阶级，平日里只有偶尔才会去那里腐败一下。

　　韩磊把车钥匙给了代客停车的小弟，然后携着乔安一起走了进去。俊男美女自然是惹人眼球的，一路上韩磊为此颇为赞赞自得，为自己有一个如此带的出手的女伴。乔安却只关心万霜来了之后要如何解释应对。两人虽然走在一起，但细心观察的人就不难发现，这二人有些貌合神离。

　　服务员把他们俩带到了韩磊之前预定好的位置，韩磊走过去帮乔安拉开椅子待她座好后自己才缓缓入席。一切动作行云流水，流畅中却隐约带了些做作。

　　“两位要点一些什么？”服务员把菜单递给韩磊和乔安。

　　韩磊把自己手中的菜单放下，对乔安说：“你点就好。”

　　乔安也不推辞，点了几个菜单上有特别标注的特色菜然后又点了一些她喜欢的和万霜喜欢的，一共五菜一汤，恰好三个人吃，不会不够或者浪费。

　　服务员接回了菜单，然后退下了。

　　十分钟后，万霜带着额头上的汗珠和发油的刘海喘着气走了进来。还没给乔安电话，她就看到了在落地窗旁的乔安面对着她坐着，而且她的对面还有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万霜一头雾水走过去，对着乔安一挥手，然后打量着坐在另一旁的韩磊。万霜觉得，这男人在乔安历任男友中不过算是中上之色，怎么会有幸在这里同乔安一起吃饭呢？

　　在万霜眼里，这个男人不过胜在斯文干净，可这等矫情同一样矫情的乔安在一起便一定是场悲剧，她在心里为这位男士默哀。

　　韩磊一见乔安的朋友到来立刻起立为万霜也拉开了椅子，然后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韩磊。”

　　“你好，我叫万霜。”万霜看了眼韩磊之后，便把头转向乔安，以韩磊看不见的角度张口哑声道：“怎么回事？”
　　乔安眯着眼小幅度摇着自己的脑袋，示意她此刻不要冲动。万霜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也知道在什么场合做什么事，于是立刻收声，陪着他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万霜问：“点了菜了吗？”

　　韩磊道：“乔安点过了。”

　　万霜一点头，心里想到待会儿有韩磊好看的了，竟然让乔安这个不靠谱的女人点菜，也算是勇气可嘉。

　　万霜到如今虽然时常在口头上损乔安不安心好好嫁为人妇，可她自己何尝不是也是千千万万“恨嫁女”之一呢？她同乔安一样大，但恋爱史却干净的如冬天在天空中飘扬的雪花。她有学历、有份得体的工作、家庭背景好、容貌尚佳，但为何就无人赏识她这朵胸前刻着“勇”字的霸王花呢！

　　服务员把菜一个一个端上，一个西兰花火腿蒸蛋、一个南瓜番茄红豆瘦肉汤、一个芋头黑糯米糖水、一份桂花红豆糕还有一个南瓜蛋糕盒一项蜜柿蛋黄龙虾，满满一桌红绿白色彩鲜艳。可是哪有人饭餐点成这样，不伦不类。

　　万霜早已习惯乔安在点菜上的不靠谱，乔安点菜一向是不顾搭配，只知道点那些图片上好看的菜，这就如同她那“过度嗜美症”一样。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黄橙橙的南瓜蛋糕自顾自开始吃起来。可韩磊没有同乔安正儿八经吃过饭，上一次不过是下午茶，所以当他看到眼前这一桌菜色时，不由目瞪口呆了起来。

　　“这？”韩磊用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芋头黑糯米糖水，然后看着乔安，以求寻得个答案。一般桌上不是点心就一两道就够了吗？那么眼前这三个甜点是什么？另外那三个莫名其妙的菜品组合又是什么？

　　乔安不以为意，指着自己面前的南瓜番茄红豆瘦肉汤说：“这个含有丰富维生素A和纤维素，对平时常吃外卖的人来说可以改善肠胃。”又指着韩磊碗里的汤水说：“你那个虽然是汤水，但是卡路里含量不高，而且口感还好。黑糯米、芋头吃了都是养肾的，它们分别的功能不同。”

　　韩磊听她这么一介绍，喝了口自己碗中的汤，果真口感极好，软糯香甜，而且这是冷藏后的，对于这样的暑天来说最是消渴。万霜见他这样就偃旗息鼓了，不由觉得乔安忽悠人的手段越来越高，暗暗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当晚吃过饭后，韩磊先送了万霜回家然后再送乔安。乔安下车的时候，韩磊叫住她，然后在她粉红柔软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然后不等乔安反应自己倒像个小学生一般赶紧落荒而逃。乔安在夜色里看着他的背影，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浅浅一笑，“真是幼稚。”

　　“男人有时就是幼稚。”

　　“啊！”

　　乔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再也没了心里刚才那些绮丽，转身看着从后面停好车过来的俞秋白，不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捂住自己的唇，问：“你都看到了？”

　　俞秋白今日刚处理好手上的工作，疲惫不已，哪里料到一回来就看见一个男人仓皇而逃的背影。他把手插在裤袋里，直接回道：“看到了，不过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在美国这很正常。”

　　乔安摇头，目不转睛盯着他，想起前几日早上那个事情，转而又神色一暗道：“你不懂。”

　　俞秋白奇怪地看着乔安，只觉他的这个邻居很古怪，常常会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明明自己也没说什么，怎么会惹得她如此哀怨的对他说他不懂？但他实在是累，也不想去追求到底他是那里不懂。他却不知乔安其实是想说他不懂男女之情，他懂的只是男男之情。虽然都是情之一字，但在乔安心里却差别天与地。

　　接下来的一周，乔安都没有见到过俞秋白，但是他家里那个小男宠她倒是时常见到。不过每次见到乔安都会忍不住波口大骂。第一次是小男宠把垃圾袋直接扔在了俞秋白和乔安两门中间的空道，而不是固定的垃圾箱。第二次是小男宠操作不来电视遥控器，过来敲乔安的门想请她帮忙，本来乔安是不想帮这个忙的，毕竟之前还有垃圾之仇，可是一想这是个可以近距离观察那个美貌无双的居家生活的最好机会。天生八卦精神的鞭打下，乔安妥协了，跟着小男宠过去教他怎么操作遥控器，可哪里知道乔安交回他之后，小男宠连谢都不谢一下，直接就过河了拆桥。于是后来，每一次乔安看见那个小男宠都会哼一声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可小男宠却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就是他这个态度，彻底点燃了乔安心里那个愤怒的小火堆。

　　除了小男宠之外，韩磊现今已经每日等在乔安单位楼下，当起了任劳任怨的免费司机。万霜问她：“你到底对那个斯文白脸有兴趣没啊？”

　　乔安迷糊，看着窗外的朵朵白云，“我也不知道，也许并不合适。”

　　万霜不平，“那你还这样利用人家感情，你良心大大的坏了啊。”

　　乔安一脸纯良道：“你不知道什么是骑驴找马吗？有些东西哪怕明知道是错的可也还是想留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