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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檀羽冲一惊,低头见华谷涵把茶杯碎片握了满手,连划破掌心、滴下血来也不知道。他顾不上自己满身都是茶渍污痕,急忙拉了他的手,怨道:“你这分的什么心……”
      话未尽,只听大门口檀世英的声音,愣愣怔怔地道: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这声呼唤一起,檀羽冲只觉得心头一冷,忽然之间如被冰雪,已是明白闯下祸了!
      他们专心比试武学,竟连那少年的推门进来都不知道,这一幕已是给檀世英看了个正着——华谷涵素日都装作是个文弱书生,济王府连带蔡松年家,还有皇帝完颜亮,没一个人知道他会武功,何况是足以和“天骄”匹敌的本事?
      到了这当口,那女真青年也不得不谎言掩饰了。他转头看了一眼檀世英,笑道:“阿英你几时来的?倒让我吃了一吓,本来说给文先生演示一手上乘内功的,眼下连杯子也给捏碎了。”

      檀世英心头砰砰乱跳,他虽然没学过内家功夫,但也看出那两人像是比试较劲的样子,然而堂兄却有出言遮掩,令人生疑。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好该怎么办,只是按着自己的来意说道:“没什么,梁公公到府上拜访来了,三叔说你也该过去见一见。”
      檀羽冲嗯了一声,问道:“他——不是来宣圣旨的么?”
      “……不是。”少年这般答话,又隐含妒意地看了他几眼,“你过去就知道了。”

      这时华谷涵已取手帕擦净了手上的茶水血迹,向檀羽冲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但去无妨。那人没办法,只好匆匆换了衣裳,跟着檀世英走了。

      檀道雄和梁珫正在济王府正厅喝茶,见檀羽冲快步赶来,全不似平时从容雅致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道:“怎地这么晚才过来?让梁大人也久等了。”
      梁珫笑笑,说了一句无事,但他看着檀羽冲的摸样神情,确实也有些不同寻常。此时檀世英已抢着说道:“堂兄和那个姓文的先生,在书房比武呢!”
      他这话说出来,檀道雄和梁珫都愣了。梁珫一时还想不起“文先生”是谁,便笑道:“谁这么大的本事,敢和我们女真第一武士相争?”
      檀羽冲向他二人周正一礼,才答道:“哪有什么相争,文先生不谙武学,他听说了我在外的薄名,便让我演来看看,我一个不慎,失手把杯子弄碎,惊着英弟了。”
      檀道雄面上神色连连变换,俄而笑道:“原来如此,你也太轻狂了——坐罢。”
      梁珫来檀道雄府上,本来是替皇帝安抚天骄,稍释和解之意的,却料不到碰见了这桩事情。他在大内侍奉已久,心思比头发丝还要精细,此时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一指桌上参茸茯苓等等的滋补药材,说道:“圣上的心意,咱家是带到了,也不便多搅扰你们,檀贝子,皇上惦记你的很,等病势痊可,他还要重用你呢。”这么说着,便起身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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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梁珫离开后,檀道雄自然又仔细问过了“文先生”的事。但是他的功夫,毕竟和那两人差得太远,纵然是把那汉人青年叫到面前,暗暗审视了一番,也确实看不出他负有什么武功。当下只好作罢了。但是隔了半月,完颜亮要择地修建帝陵,传了檀道雄和他一道出京考察大房山地势,在他不在王府的那几天里,忽然有一位稀客,拜上了门来。

      这个人叫做完颜长之,也是皇统近亲,论辈分还是完颜亮的叔叔。十多年前,他还很年青的时候,位子就做到了御林军统领,只是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忽然引咎辞退、不在官场露面了。
      王府主人不在,有他这样的宗族显贵上门,按理说应该由年长的晚辈接待,但是檀羽冲身无官职,又与这个皇叔并不相熟,因此便回避了,让堂弟檀世英来见他。席间完颜长之笑道:“其实我也是有求而来的——你知道我这十年来不愿做官,只是在家闭门练功,希望在武学上能有所寸进。原来咱们皇廷中是存有半本《指元篇》的残卷,你叔父升任枢密副使的时候,皇帝赐了给他了,我想借来抄一份,不知道行不行?”
      檀世英一愣,这本书他是有印象,因檀羽冲也习武,素日是在他那里放着的。他想了一想,说道:“既是王爷你想看,肯定没有不借的道理。不过这是圣上的赐物,叔父不在,小侄也不敢擅专。不如你等上几天,待我三叔回来,我禀明他再差人给你送去,如何?”
      完颜长之也不介意,只是点头道:“那也是正理,只不过我对这本书是慕名已久、极渴求一见的,正好‘武林天骄’也在府上,不如你请他陪着我先看上一眼,也好切磋切磋,如何?”
      檀世英见他如此恳切,也不好再推辞,只得叫人通知内院的堂兄,同时领着完颜长之进去看书。那时檀羽冲正和华谷涵在书房下棋,听说有外客过来,也躲避不及了,只好先把那本书找了出来,双双在房内迎着完颜长之。

      片刻那人来到檀羽冲书房,一进门,并不招呼寒暄,而是目光犀利地在旁边那个汉人书生身上一扫。那一眼之下,完颜长之不禁悄无声息地瞪大了双目,内心悚然一惊道:“圣上……叫我来探看的就是此人?他这般的神情容貌,竟然和当年那个汉人武学大家颇有相似……天下的事情,未免也太过巧合了!怪道他愿意托身济王府,原来是为了《指元篇》和穴道铜人图谱来的!”
      他心里有了这一番想法,不免一阵寒栗,因为他当年就是因为半本《指元篇》失窃,才被免职了的。这电光石火的一个照面间,完颜长之已立定了心意,暗道:若是给那人的后人混了进济王府,于我可是个棘手的对头,非得先发制人不可!这么想着,他脸上笑容不减,直直地向着檀羽冲走过来,口中说道:“有劳世侄!”
      那女真青年淡淡一笑,伸手相请,欲引他坐下观书。谁知完颜长之人走到近前,却并不去拿桌上的秘籍,而是脸色一冷,忽地扬起一掌,向侍立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汉家青年打了过去!

      他猝起发难,天骄大吃一惊,然而咫尺之间也抢救不得,目光颤动间,只能定定地朝那书生看了过去。他本拟以此人的本领,纵然仓促抵挡,也绝不至于给完颜长之重创了的,谁知就是这么一交睫的功夫,只听一声闷响,血花飞溅,那个书生已是全无反应地当胸给完颜长之一掌击中,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摔出,身子滚了几滚,才勉强趴在地上,衣上淋淋漓漓的,都是适才喷出来的血珠。
      檀羽冲见此情形,手足发颤,连心口都冷了,急怒之下,劈手就是一掌,往完颜长之肩头切去。
      他怒,完颜长之却是吃惊——这人本来是奉了皇帝的密旨,过来试探那位“文先生”一二的,他见华谷涵相貌很像当年金宫盗宝的华紫桐,本来心里已有定论,为怕他武功高强、不易制服,才先下手发难的。谁料那人竟真的半点武功不会,连惊惧趋避都来不及,若非他掌力沾到那人胸口膻中时警觉不对,及时收了三分力道,怕是要将他立毙当场了。
      事态演变至此,他也只有苦笑,没得分说,只见那被誉为“天骄”的青年二指一点,冷风飒然,居然是暴怒之下,把那《指元篇》中的惊神指法用了出来!
      完颜长之不敢和他硬拼,且退且挡,口中说道:这是误会——贝子收手!”
      此时华谷涵半闭着眼,勉强从地上撑起一点身子,只觉得胸口泛起一波剧烈痛楚,连呼吸都接续不上了。他心知是肋骨断了不止一根,当下自嘲一笑,拼尽全身力气说道:
      “贝……贝子爷。”

      听得他微声呼唤,檀羽冲倏然收手,弃了完颜长之不顾,一跃过来,跪在地下看他的伤势。华谷涵笑了一笑,想说话时,嘴一张又是一口腥咸从喉间涌上,顺着唇角点点滴滴、都落在檀羽冲委地的衣袍之上。原来他本是可以出手和完颜长之相斗的,只是那瞬息之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想着我若还手,那他岂不坐实了欺君之罪,因此把心一横,闭眼将护体的内息全数散了,逼得自己真如一个半点武功不会的人一般,用胸膛挨了完颜长之一掌。
      檀羽冲知道他必是脏腑受创,或许还有骨折的伤势,连伸手相扶也不敢,只是把手按在他背后灵台穴上,一缕内息渡了过去,勉强护住他心脉,口中颤抖着道:“文兄……”
      此时檀世英早已惊呆,而完颜长之则是尴尬极了,他咳了一声,才不得已分辨道:
      “檀贝子!是在下造次了!这、这位先生,样貌实在像许多年前的钦犯华紫桐,是我乍见了他,一时太过吃惊,才有这种误会!”
      檀羽冲头也不回,只是冷冷地道:
      “完颜王爷——我的人是钦犯,那我这个窝藏钦犯的,自然是第一个事主了!你要兴师问罪,便先来杀我呀!”
      他这短短的一段话,竟是语难成句,一个一个字都是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十分凌厉肃杀。听得完颜长之也心中惊惧,生了怯意了。这人心中暗道:我以为檀家这青年空有一身好武艺,性子却柔弱冷淡得很,这一下行差踏错,和他的仇怨便是结下了!
      他只顾着内心计较,武林天骄却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了,只是提高了声音,厉声道:
      “世英,你代我送王爷的客!”

      ——他的逐客令一下,完颜长之无颜再待,檀世英也是一个激灵,又看了地上已是半昏厥过去的人一眼,不敢违抗哥哥的意思,只能默默地向完颜长之一招手,低声道:
      “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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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昏迷中人事不知,待到再能睁眼的时候,伴着阵阵晕眩,先看见的便是窗外夏末的星空,与眼前跳动的烛火,身上冷汗淋漓地,就那么睡着,也不知日月已转了几转。
      华谷涵张开双眸,定了定神,便分辨出自己是躺在檀羽冲寝居的榻上,此时除了断骨处的疼痛,四肢都似不是自己的了,他勉力转动头颈,同时试着动了动手指,只觉掌心微温,似乎给甚么人五指勾缠、紧紧握着。
      好容易转了转视线,青年便见着那位青年贝子趴在床头,一手握着自己的手,昏昏沉沉地睡着。此时檀羽冲身上衣衫不整、血迹药汁也不知沾了多少,连头发也散了下来,流水般铺在床头。
      华谷涵想他定是为看护自己,累得撑不住了,便也不想出声叫他。但是他这么一动一看,檀羽冲已是惊觉,那人慢慢起身抬头,目光定定地朝他脸上看过来,烛光下之间眼角泛红、腮上都是未干的泪水。
      书生怔怔地看着他这副模样,许久转头苦笑道:“我的贝子爷,你、你哭什么呢——”
      他声音嘶哑,显是多日发烧所致,檀羽冲也不伸手擦拭脸颊,只是怔忡地看着他,良久都不发一语,许久忽然道:
      “你姓华的,对吗?你父亲是——是十五年前在上京的……为了那本书?”

      他这么一口气说出来,颠三倒四的,也不管华谷涵有没有听明白,那人眨着眼睛,脸上显出一丝迷惘之色——《指元篇》和穴道铜人图谱,都是中原武林难得的至宝,这华谷涵倒是有点耳闻,但是他父亲是为什么去金国,乃是极秘密的事情,连妻子朋友都瞒着的,因此华谷涵也半点都不知道,更不晓得他是为了这两本秘籍死在了会宁府。不过此时此刻,他也不能承认自己确实姓华,只好苦笑道:“你说什么呢?是担心完颜长之上奏皇帝、因此让你家受累吗?放心——其实这是他自作主张,冲着你叔父来的,和你无干,而且在御前他也不敢太过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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