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武本纪》成一醉

13、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明阳的四月正是满城杨柳如烟，繁花似锦的时节。各州郡中正举荐的高品人物正赶着这好时候入京见驾（注），一时间帝都桥头曲巷都聚满了春衫侧帽的士子，就连明阳人平日所热衷的宴游歌舞也换成了各种名目的斗文诗会，染的这京城里一草一木都尽是文韵风流。

　　可崔夜熙却偏偏要在这样的日子准备起身返回渔阳了。没办法，延禧帝亲自下的旨，说是边务要紧，要她尽快回去。夜熙不知道今上到底想做什么，但是这样的借口就算她还在豆蔻之年，听来也觉得可笑。边务再要紧，又不在她手上，而且看延禧帝的态度，也不像是希望她掌权的样子。说不定只是看着她碍眼吧，她心中半是无奈半是赌气般的无所谓。一片生机勃勃的青翠与鲜妍明媚的野瑛里，她无精打采的打马前行。

　　秋白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禁暗笑，夜熙在京中这几月言行举止都极有法度，纵遭延禧帝轻慢，也是言笑晏晏，让外人看不出虚实。结果这才出京几个时辰，那些郁闷的小情绪就不自觉的流露出来了么，他纵马跟上，浅笑道：“小熙来的时候是走了三个月吧，那回去大概七月份就能到家了。”

　　夜熙回过神，答道：“不用那么久，我来的时候是冬末，河冰未化，所以走的陆路。现在回去能走水路了，大概五月末就能到家了。”

　　“那么急做什么，我听人说这个季节，北方的景致是极好的，各州县的吃食虽不及家里准备的精致，但也各有特色。你倒不如慢些走，一路好好玩，好好吃。以后这种机会怕是不多了。”延禧帝把打算藏的死死的，除了凌子安知道些毫末，其他人谁都以为夜熙下次进京多半就是来当太子妃或是皇后了，所以秋白说她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不过夜熙天生在对情事钝的很，啥也没听出来，还自己认真盘算，“景致倒是真不错，吃的就算了，沿路都是些小地方，拿的出手的酒家都没几个，东西都做的糙的很，一餐两餐吃个新鲜罢了，超过五顿我就顶不住了。”

　　更重要的是渔阳现在诸将不一定安分，想起自己来时，老将军自刎而亡那惨烈的一幕，她心中一疼的抽。老将军世代追随崔家，绝对的忠心耿耿，甚至到了只有崔家而无君父的境地，才会做出那样的反应。痛失这样的忠臣是她的无能，若是不能安抚好其余人等，日后下九泉她也无颜见崔家列祖。

　　她来京城一是应召，二是为了疏通人脉，回渔阳还有大事要做。京城与渔阳间的往返能省多少时间她就想省多少时间。

　　肖家的肖荣、肖绯，还有安陵郡主，几个最与夜熙谈的来的子弟贵女都已等在京郊长亭，为她折柳送别。
　　虽说是送别，众人也并没有什么伤离别的心情，毕竟谁都以为夜熙日后必要在京师常住。是以本该伤感的长亭离别地，倒是满载少年人的欢声笑语。

　　肖荣大笑举杯：“夜熙此去，位尊权重，海阔天空，可是大有施展的余地。”
　　夜熙虽对渔阳事忧着心，但自有一股子傲气在，心底觉得那群将军虽不容易摆平，可处理的得宜的话却是自己大展鸿图的之始。当下也举杯浅笑，“承兄吉言。”
　　肖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崔姐姐你施展的好不好可直接关系到我堂哥以后前程，他这是托付你呢。”
　　安陵郡主挑眉，“那今日不仅要贺咱们定北侯鹏程万里，还要提前祝肖公子武运昌隆。”

　　长亭中的众人当时都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都是各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娇客，从未受过什么大的打击，意气飞扬，自以为天下尽在己手。聚散分离，得失升落都可以潇洒的不去哀愁感伤。

　　日头已经午时，送别宴拖得在长，此刻也该结束了。夜熙看向帝都的方向，微带失落。安陵郡主甚是善解人意，看着其他人未注意，悄声对她说，太子一大早就被招去伴驾了，实在是来不了。她声音稍稍带着笑意，“不过走之前特地送了信给我，叫我也替他告别呢。”
　　夜熙点了点头，对着她粲然一笑，“也替我对他说句保重”。

　　“大家珍重。”
　　夜熙翻身上马走了几步，又驻马回头向众人用力的挥了挥手。标记着金翅大鹏家徽的车马片刻之后也随着她消失在漫漫官道的尽头。

　　夜熙估计的没有错，一路水陆交替着赶路，到了五月中旬已是邻近家门。
　　这一日她们正在沿路的一个驿站用餐，夜熙只想早点归家，连进县城里找酒店客栈都嫌费时间，于是他们一行人食宿都安排在了驿站。

　　沐雪流霜等人正服侍她洗漱，几人正闲聊着，争到底是四日还是五日才能到家。
　　夜熙正皱着眉头啃驿站的食物，听她们聊的热闹，也插嘴道，“这还用说，我们来到时候是走的慢，所以到这儿用了五天，以现在的速度回去，五天绝对用不了。”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突然听见驿站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夜熙侧耳听了片刻，觉得不像是普通市井人家的争吵，竟然隐隐有凄厉之声，便吩咐沐雪叫人出去看看是怎么一会事。
　　却不料驿站里驻扎的小吏一脸惊恐进来通报的说门外好像有定北侯帐下士兵求见，说罢拿出了一块燕云军的军牌。
　　夜熙心中一紧，一阵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叫他进来。”

　　一个几乎被血污覆盖了半边的士兵踉踉跄跄的被人带了进来，一见夜熙几乎是瘫倒的跪在地上，似乎是重伤之下仍旧日夜不休奔波而造成的。
　　他艰难的想开口说什么，声音嘶哑如裂帛一般，根本听不清。
　　夜熙着急道，给他水。
　　他没接，却终于拼死发出最后一点声音：“渔阳破城了！”

作者有话说

　　大越目前为九品中正制与科举制度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