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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高祖誓功衣带小,仙人占斗客槎轻。 ...

  •   延禧帝埋头批着奏章,司礼大太监在一旁伺候着,想禀报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没有开口。
      黄金水漏里计量时间的镂空木箭缓缓上浮,日影在红柱白墙玄瓦间变幻东移(注),但是大殿里除了延禧帝翻阅批注奏章的细微声音外,人人眼观鼻鼻观心,从始至终都寂静一片。
      直到钟鼓楼传来的声响响彻整个皇城,延禧帝才放下朱笔。
      他偏头看着自己的心腹人,司礼监挥退侍候的众人,开始禀告密探传来的各种消息,延禧一一听完,并不多言。最后司礼监从袖中拿出一份密折呈上,“启禀皇上,这是昨日定北侯府的宾客名单。”
      他接过仔细的一个一个名字看下来,结果不出所料,四家十姓的人去了不少,寒门仕子出身的一个没有。他看完放在案上,并不怎么在意的道,“哼,乱臣贼子。”
      他看着立于案前的司礼监,“还有什么事要报,也一并说出来吧。”
      却不料司礼监犹豫片刻,跪了下去,战战兢兢什么也不说。
      延禧帝一看便心生疑窦,随手把密折摔到他头上,“说,到底有什么,你还能瞒着朕不成。”
      “回.......回皇上,昨日定北侯府还去了一人。”司礼监颤抖的声音响起。
      “是.......是太子殿下。”

      延禧帝一愣,回过神来愤怒的把案上所有东西都扫到地上,司礼监跪趴在地上,笔墨奏章稀里哗啦的落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敢动弹。延禧帝气的捂着心口处咳嗽,颤巍巍的从龙椅上站起,大骂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大殿的各处都悬挂满了绫罗帐幔,飘飘荡荡,重重叠叠,将整座宫殿连同他愤怒的声音一起,包裹的如同缠丝后的春茧。

      第二日午朝后,太子才被传入崇明殿觐见,延禧帝一肚子火气未消,未等凌子安行完礼便怒喝,“逆子,你给我跪下。”
      凌子安被吓得一激灵,忙跪下不敢多言,左右一寻思觉得除了昨日赴定北侯宴外,自己并未干其他事,难道是这一事引得父皇疑心他妄图与北疆军队相勾结,他在脑海里飞速的构思着说辞,他是想着大概以后联姻的对象就是崔夜熙了,可是他一直以为这是在给他父皇分忧而非添乱。

      延禧帝对崔氏常年掌兵的不满他多少是知道的,可是强制夺权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哪怕他们将崔家人尽数诛杀在明阳,但这样一来,崔家麾下的诸位大将即可就会打起为主报仇的旗号领着数十万大军哗变。唯有自己娶已有定北侯封号的崔夜熙为太子妃,才能名正言顺和平友好的削爵夺权。他一直以为这也是延禧帝的计划,不然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延禧帝会一道圣谕封崔夜熙一女子成为新任的定北侯。

      其实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可只有延禧帝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痛恨崔家,痛恨这些自持功高奴大欺主的百年门阀。让崔家人成为大越未来的皇后,让那个留着崔家与杜家两家人血的女孩儿去诞下大越未来的皇嗣,只要想起这么个主意,他就觉得简直恶心的发吐。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引导众人往这个方向去想,但是这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他少年时为了争夺大宝,处心积虑的与这些世家交好,甚至以一皇子之尊去讨好杜家那个傲慢无知的小子,就为了那小子可能影响杜家来支持他。他几乎拿出了自己的一切,结果就换到了这些门阀双面下注。
      而这些两面三刀的世家在他即位后仍然拿出功臣的嘴脸像水蛭一样贪得无厌的附在他身上要求更多。崔家控制了他的军队,杜家和肖家控制了文人晋升的途径,庆家控制了他的国库,凤家控制了他的后宫。
      身为一国帝王,他不知道自己还拥有些什么,当年初登基时那种如同提线傀儡尊严尽丧的绝望感他永远也忘不了。

      他不想再让凌子安经历这些,这是他的早年贵女云集机关算尽的混乱后宫里唯一生存下来的男孩。
      他一生至此只有三子三女,除了长女凌子漠和凌子安,其余四个孩子现在都没有过五岁。子漠的母亲是废妃沈氏,子安的母亲是一个他连名字都记不清楚的小更衣。

      他不是不明白这两个孩子都经历过怎样悲凉惨淡的童年,以生母之衰落卑微才换来的苟且偷生,他以前不在乎,现在却觉得心疼了。
      他开始想补偿这两个孩子,却发现子漠已心托香道,出尘离世不问世俗了;而凌子安,他给了他太子的宝座,却依然无法打消那个孩子浓重的不安全感。他开始走上了和自己的曾经一模一样的道路,妄图以这些世家为依靠,把权力递回门阀手中来换取他们所谓的支持。

      有时候他简直忍不住想对着凌子安大吼,你知不知道朕为了从他们手中夺权等待了多久牺牲了多少!你那两个弟弟成不了你的威胁你大可放心!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亲密无间的父子关系,这个儿子不信任他,他再怎么解释都只能把他推得更远。
      他的孩子,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战战兢兢的跪在他面前,而他却只能端起他一贯的帝王威仪愤声叱问他都做了些什么。

      凌子安仍旧跪着,回道:“儿臣想着定北侯乃国之重臣,不管朝廷要有什么动作,先安抚着总是要的。”他想着延禧帝如此愤怒,不是不满他交好崔家,那就是不满崔家本身。他这么一说,无论如何都是将自己摆在延禧帝一边。
      果然,延禧帝冷哼了一声,“就那黄毛丫头,也算得了什么国之重臣。”
      凌子安心下一咯棱,自己竟是猜错了延禧帝的目的,延禧帝这样的反应摆明是说崔夜熙被扶上定北侯位置是为了彻彻底底的收拾崔家,而非仅仅是夺爵削权而已。

      延禧帝多年经营埋在北疆的暗桩不仅仅只是密探,对着崔夜熙这样的小丫头大有用处。
      他要让崔家内部分崩离析,要让崔家军神的神话完全破灭,走下神坛,要将这些门阀旧贵一个一个打入尘埃。
      只要再给他十五年,不不,哪怕只有十年,他会把这些人收拾的干干净净,废除门阀荐士的旧制,换用纯粹以学识才干选拔人才科举制度。让天下人心尽归天子,让这些世家再无翻身的余地。
      他看着依旧俯身跪着的凌子安,略带伤感的想,孩子,那才是我想给你的天下,那才是我想给你的一切,真正的尊荣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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