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阴德自然宜有庆,皇天可得道无知 ...
-
崔家人自崔琅驾鹤西去后,几乎再没有进过京师,定北侯府的几个家人都是散漫了数年的。夜熙下令让他们收拾侯府,准备大宴宾客,可是让这帮人忙了个人仰马翻,不过到底赶在四月上收拾出来了。
定北侯府是按制建的,坐落在人多地狭的京师,大小是肯定比不上渔阳祖宅的。而且因为从大越建都于明阳时便矗立于此,三百年来只是维护修葺,从未推倒再建过,所以风格还是前朝的风格,充其量只能算古朴。虽然说家里树小墙新画不古的那都是不受人待见的暴发户,但是作为这句话完全反面例证的定北侯府,其实也不是那么招人喜欢,比如夜熙,就对这侯府不太满意。
她和流霜几个一路向里走,越看越觉得这地方简直鬼气森森的,院子里都是生长了百年的古树,高大而枝叶茂密,大白天的走在里面都觉得暗沉沉的。建筑上没有时下流行的华丽繁复的雕梁画柱,相反,或笔直或凌冽的曲线勾勒出房子的每一处,大气倒是足够大气,却不太符合时人富丽堂皇的审美要求。
侯府是厅堂三进,五重院落的格局,夜熙带人草草的在要设宴的东堂和正堂查看了一番,便失去继续探查的兴趣,家具看的出来都是贵重木料,但形制都中规中矩的紧,摆设什么的多是有年头但没什么趣味的古董古画。东堂墙上还挂着一幅韩柳生的劝诫人忠君爱国的对联和一幅一板一眼的工笔伴君图。整个地方实在是没什么情趣可言,是以剩下西堂和厢房夜熙也懒得看了。
“去正房。”夜熙现在已是定北侯,终于取得了起居正房的资格,只是在这儿,也没什么可兴奋的,不过是想着房里的东西大部分应该都不合用,好歹还是要在这儿住上几天,赶紧去了看什么不满意,能尽快让人买换好。
果然,正房也是一样板正毫无意趣的陈设,笔直的小径从院门延伸出去,门口生长着参天的松柏,枝条错落间正房悬挂的牌匾若隐若现,“同风?”
流霜听见夜熙看看牌匾说出来这二字,惊讶道,“我们在舅爷家住的地方不也叫桐凤轩么,竟有这样巧的事。”
夜熙摇摇头,“外翁家的地方叫桐凤,是取的凤栖梧桐的意思,这个是同风,当是取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中的二字。”
“同风。”夜熙小声念了两遍,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两个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小姐?”流霜看着夜熙的喃喃自语疑惑不解。
夜熙回过神来,“走吧,进去再收拾收拾,离京前,我们都住这儿。”
与一般女儿家主宴只求风雅有趣不同,封侯的贺宴源自前代乡饮酒礼,寓意举贤能以献王室,邀百里之内贤者为宾,遵从严格的尊卑长幼次序,升降答谢一举一止具有规定。是五礼之一,极为庄重严肃。
不过大越女子封侯较男子更为随意,不一定都会举行此礼。有的邀几家亲朋好友便算结宴,前代还有女爵受封时恰好遇上荒年,大量灾民涌入京城,便不设宴席,只设粥铺接济灾民。所以像夜熙这样,广发请帖,邀四家十姓家主,京师文武百官一道赴宴的其实甚为少有。
延禧帝手上拿着压印着崔氏金翅大鹏家徽的请帖,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四家十姓全送到了?”
司礼大太监站在一旁,“回皇上,都送到了,不在四家十姓内的从五品以上文武官员也都收到了。”
“咳咳,小丫头还挺牛气。”延禧帝咳了两声,把请帖丢在一旁。
“皇上要不要趁她还在京城......”司礼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延禧帝想了想,挥挥手,“不用,崔家就是有这样的继承人才好,又是个女孩儿,又不太知事儿,她要是没了,杜家马上就能从崔家旁支过继个男孩儿给杜芊容,到时候更麻烦。”
“是,皇上英明。”
“你派人去盯着,看看到底都有些人什么去赴宴了。”他看着案几上那封请帖,金翅大鹏威武而狰狞。自古过刚而易折,新封的小定北侯,这么一点轻慢都要睚眦必报,就像一只小奶猫,挥舞着想象中的利爪打算给人狠辣一击,不可怕,倒是挺可笑的。杜玄启啊杜玄启,你外甥女可是连你一成的城府都没有,教起来怕是挺困难的吧。
“父亲,表妹她.......”秋白拿着帖子大步走进了杜玄启的书房,杜玄启正在案前练字,听见他说话,便抬头默不作声的看了秋白一眼,秋白被这一眼看的一凛,立刻端正恭谨低下头去,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小了下去,“父亲,表妹着人送来帖子。”
“这也值得你大呼小叫?”
“回父亲,表妹的帖子,据说给京师的各家主及百官都送到了。”
杜玄启微微皱眉。
秋白想着那日玄启在密室中对他说的一切,更急切起来,“表妹如此行事,恐怕今上会更厌烦崔家。”
杜玄启思索片刻,眉头又展开了,摇头道,“依今上心性,小熙越是如此,他才会越瞧不起小熙,他才能放心。至于厌烦不厌烦的,她是崔家人这一个理由就够今上烦的了,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他自幼便入宫给今上当伴读,延禧帝的心思甚至其行事,他敢说整个大越不会有几个人比他更清楚。延禧帝早年在世家手里吃过的亏,被权臣压制的有多死,他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延禧帝心里都多恨这些百年门阀,他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夜熙姓崔便是原罪,罪无可赦。
就像他自己一样,门阀嫡系子弟,延禧帝与他之间有再多的少年情谊,也不可能完全相信拥有这样出身的他会站在自己一边。当然,事实证明,他也的确不值当延禧帝信任,三十年的君臣相伴,现在他是世家对抗皇权最可靠的智囊。
“呵呵,你表妹可是比你聪明多了。”他不再对夜熙的事多言,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写就的笔墨。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少年事原是早已伴着少年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