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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激流(4) ...

  •   “臣绝无此意,是长公主误会了。”胡建坦然道,“此时皆由长公主身后的丁外人挑起,长公主若信不过臣,大可相询。”
      “笑话!少君是我身边的人,他什么事敢做、什么事不敢做,难道你比我更清楚?”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横了心与他作对,“你说他杀了人,就要来捕人了不成?你把我这长公主甲第当成什么了?”
      “长公主,臣今日前来是为追捕凶犯,并非与长公主争一时口齿之利。”胡建不理,只淡淡回答,“臣请长公主交出丁外人与杀人凶犯,一切是非,自有廷尉判断。”
      “放肆!你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能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鄂邑长公主横眉怒斥,“你伤了我几名家奴,我尚未与你清算,你倒找我要起人来了?”
      “请长公主交出丁外人与凶犯。”他果然不再争辩什么,静静伏身下去,稽首为礼。那谦卑的姿态却是逼人而来的重重压力。
      “长公主,多说无益。”上官安贴近鄂邑长公主身边,比了一个“杀”的动作,三人迅速退回门后,一群同样弓矢齐备的奴客则从门内涌出,箭矢如雨般向胡建及吏卒们射去。吏卒不及防备,一时被攒射得大乱,丢了弓箭四散而逃。
      “唉……总算是勉强解决了。”门外归于静寂,奴客们回禀吏卒已全数散走,鄂邑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显是极为头痛。余光瞥到在身边畏畏缩缩的丁外人,她心中火起,怒斥道,“丁外人,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长公主说过恕臣之罪的……”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骇慌了,丁外人两腿发颤,脸上强自赔笑,“臣也是为长公主气不过,这才射杀了樊福那老儿……”
      “长公主,此时再迁怒少君也无甚大用。”上官安及时闪身出来挡在丁外人面前,笑道,“今日虽驱走了那渭城令,但他必定不甘就此收手,长公主不如先商议好对策,再来责难少君也不迟。”
      三人回到堂上,上官桀与桑弘羊立刻问明了经过。桑弘羊沉吟片刻,方插话道:“胡建此人,看来甚为棘手。长公主不如抢在他之前下手,命人弹劾了他的过错,好让他找不到话说。”
      “大夫君此言甚是。”鄂邑长公主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无奈叹了口气,再横了身侧侍立的丁外人一眼,余怒未消,“都是少君在外闯了大祸,才累计三位也要插手进来,真是对不住……接下来的事,还有赖三位相助与我,我先在此谢过了。”
      “长公主言重了。”三人纷纷起身,长跪为礼,各自都是眼神复杂。
      第二天,鄂邑长公主便使仆射弹劾渭城令之过,称他带吏卒围长公主甲第,还以游徼冷箭伤了长公主家奴,然而胡建却只报游徼乃奉公追捕凶犯,并无牵连到他人,丝毫不吃这一套。鄂邑长公主愈加发怒,再使人上书,状告渭城令胡建侵辱长公主,箭射长公主甲第之门,又知属下小吏箭伤长公主家奴,因为游徼避罪而妄报文书,以求不穷治深究此事,力图脱罪。
      鄂邑长公主的上书到尚书处,霍光因对此事心怀疑问,便暂时压下了这份奏书,但实在事逢不巧,之后霍光因病卧庐,由上官桀代为听事决议。收鄂邑长公主所托,上官桀当即将奏事重新翻了出来,下吏缉捕胡建,胡建自杀。
      这件事就以渭城令胡建的自杀告终,再无人敢追究丁外人或射杀樊福之人的罪状,即使有多人为胡建鸣冤,也起不了丝毫效果。在世人的一片叹息中,一切就这样结束。
      听得左右来报胡建自杀的消息,上官桀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坐在他下首的上官安却还是阴沉着脸,忧心忡忡,“阿公,我担心……”
      “担心什么?”上官桀从简册中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儿子一眼,“如今大事已了,还有什么好怕?”
      “这事是我们趁着外舅不在的时候做的,他日后若是知道了,会怎样震怒?”上官安皱着眉,像是预见到了什么可怕的结果,“上官家和霍家早已决裂,这倒是没什么要紧,可是幸君和念君、阿夙该如何自处?我总是怕……”
      “安儿,事情已成定局,你再担心也没有用了!”上官桀看着那不争气的独子,不悦地提高了声音,又是怒又是怜,“就只让我上官家为他们考虑,两家争斗的时候,霍子孟又何尝顾惜过他们?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阿公,幸君是我的妻子,念君和阿夙是我的儿女!”争执之中,他激动起来,声音也渐渐提高,忘记了是在父亲面前,“外舅顾不顾惜那是他的事,可是我担心他们,阿公难道也能放着不管?”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你还不能想见以后是什么样的情形?你说你担心,那你能为了他们放弃上官家已经得到的一切吗?”上官桀冷冷插口,直呛得上官安沉默了低下头去。然而他终究也不是不忧心的,看着儿子心事满怀的样子,顿了一会儿才放低了声音,“他们也是我的新妇和孙儿,我还是看重的……事已至此,我只能答应你一点,日后若与霍家起了争斗,我一定尽力护着他们就是——但是你记好了,只是尽力而已,知道么?”
      “……谢阿公。”不能期待比这更好的结果了,上官安思索了一阵,也只好暂时答应下来,然而心事却更加重了,脸色沉沉,双眉紧锁着始终不曾展开。

      是年秋八月,是日上冢,霍幸君带着上官夙来到孝武皇帝茂陵郭东祀冢,祭拜霍光元妻、她的母亲东闾氏。
      “阿母,女儿带着阿夙来看你了,还有一个外孙念君,她已进宫做了皇后,所以我不能带她来了……阿母,我一切都好,你的两个外孙也都很懂事,不需要我操一点心,我这个阿母当得可谓省心之极,不像我当年做女儿时,要阿母为我操碎了心,最后还任性累得阿母早早就去了……阿母,女儿太对不起你……”霍幸君站在亡母坟前,喃喃自语,眼中依稀有泪。她称呼的不是“皇妣”而是“阿母”,仿佛真的跨越了生与死的分隔,与物故多年的母亲直接对话,“阿母,女儿如今过得很好,他对我很好……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阿母为什么一直要我嫁予他,才明白阿母的一片苦心,可我当时那样任性,伤透了你的心……阿母,我这才想清楚,会不会太迟了?我说的这些话,你可曾听见?”
      “阿母,你在说什么呀?”上官夙毕竟幼小不知事,还不谙生死离别之苦,对那个不曾见过的外王母只有懵懂的好奇,牵着母亲的手不住张望着,傻傻问道,“你说的这些,外王母睡在这里听得见么?”
      “外王母听得见的。”听到儿子的问话,霍幸君忙拭了眼泪,蹲下来对他笑道,“阿母的话说完了,阿夙有什么话对外王母说么?”
      “有的啊。”上官夙笑着回答了,站直了身子对那坟冢道,“外王母,阿夙很听阿母的话,从来不惹她生气的。阿夙在努力地跟着阿公习骑射,还好好地读书,我答应了阿姊,以后一定会做一个名传千秋的大英雄……对了,外王母睡在这儿好像挺寂寞的,那么阿夙就经常来陪外王母说说话,好不好?”
      “阿母真听话。外王母听见了你说的话,一定会觉得高兴的。”那一番天真的话出口,霍幸君一怔,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她急忙抬袖拭了,再微笑道,“阿母,女儿从前任性,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事,到得如今再追悔也毫无用处……女儿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就像阿母希望的那样。阿母,你放心吧。”
      “你有了这份心,你皇妣也不会再怪你。”
      她正说着,身后忽有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话。她一惊回头,发现那人正是自己的父亲霍光,不由惊道:“阿公,怎么是你?”
      “今日是祀冢之日,难道我就不该来看看么?”霍光微笑着走过来,以慈爱的目光打量了自己的长女一会儿,再抱起了她身边的上官夙,把他高高抛到半空又接住,笑道,“阿夙都长这么大了,外祖父都快抱不动了——阿夙,告诉外祖父,有没有好好听阿母的话?”
      “有啊,阿夙好听话的!”上官夙在外祖父的怀里咯咯直笑,末了又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阿夙想死外祖父了!”
      祖孙二人,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就这么疯了好大一阵,霍光几乎折腾出一身的汗,才将外孙放在地上,摸着他的顶心嘱咐道:“外祖父有些话想和阿母说,一会儿就好,阿夙先到一边去玩好不好?不过可不能跑得太远,等下外祖父和阿母找不到会着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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