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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决绝曲(四) ...

  •   后来从人们的议论中才知道了事情的轮廓。这个太子韩尚,说好听了叫心地善良凡事好相与,说不好听了是懦弱无能没个主见,可偏就是得皇帝的青睐,而且是皇后的嫡出,所以这太子之位连犹豫都不必犹豫。就是这样的一位太子,于夜宴后花园邂逅一位姑娘,那姑娘却只与他寥寥数语便回了宴上,可我们的太子殿下却自此念念不忘。奈何那姑娘离开了便像海中的泡沫一般消失不见了。幸好韩尚记得她头上簪的那只紫翠兰钗,而正与尚辰山庄庄主前几日献给他的那枚扇坠一对,他便寻到了尚辰山庄中。那日凉歌正坐在葡萄架下乘凉,面容姣好,正是他念着的女子。然后八抬大轿娶回了府中。于是这事就成了皇都里的一段佳话。
      暂且不说韩夜如何就这样让人将自己的女人娶走,先看凉歌的处境就觉得现下故事的发展要有趣的多了。
      韩尚府中早已储着一位皇帝精心挑选的太子妃,响当当的德才兼备,亦是皇后的亲侄女。堂堂太子纳一房妾,作为典范的太子妃明着自然不能说什么,也不需要说什么,以后的日子自然还长着呢。
      成亲一月后,凉歌大兴土木,将满院的翠竹都换成了花团锦簇的牡丹,韩尚便在花中为她描了副丹青。结果第二日,太子妃院里的嬷嬷气势汹汹地便来传话,“我们娘娘说了,女子应以相夫教子为业,以庄重妥帖为美,安守本分,否则岂非与勾栏女子无异?”嬷嬷趾高气昂地将《女戒》捧上来,鼻孔几乎要仰到天上去。凉歌笑盈盈地将那本书手下,却连答都不答一句。老嬷嬷走的时候嘴里分明嘟囔着:“果然是勾栏里的粗女,真是不懂规矩。”
      晚上,韩尚归来,听说了这件事,将那本女戒丢在火盆子里烧了。凉歌注目,他只淡淡地抿了口茶,“若是描幅画也要被讲上个半晌,我这太子当得也忒没趣。”流言随风走,这事第二日便传得满府皆知,我估摸着正苑里的那位已经气得不行了。
      日子之后过得也十分平静,只是韩尚的宠爱依旧停在凉歌身上,温和得像是春天里的风。他待她,就像在待自己的妻子。唔,妻子与情人自是不同的。想必凉歌也日渐发现了这点,于是她眼中的戾气也越发的少,看着韩尚时,亦不需要做出一副半真半假的笑容。
      这温和的恩宠到那年的年底便变了样,倒不是韩尚厌倦了凉歌,只是他对她得好愈发张扬猛烈了起来。因为,凉歌有了身孕。
      当日韩尚一贯温和的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他宽厚的手掌扶着凉歌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说:“歌儿,我们有孩子了。是我们的……孩子。”
      凉歌看着他孩子气的表情,脸上也没了平日里假意承欢的笑容,淡淡的,是为人母为人妇的笑。可我想她心里也不尽都是开心的,不管怎么说,嫁给韩尚才不久,移情别恋也未免太过疾速,更何况像凉歌这样薄情的人,爱上一个人是多么不易。
      韩尚为了免万一,便将凉歌移去尚辰山庄养胎,每日几乎都要跑上三四趟,然后晚上才回去料理政事。那时凉歌才知道,尚辰山庄根本就是韩尚的产业,所谓“庄主”不过是打理山庄的管家。那日韩夜将她领来,也只是借了韩尚的一块地方。

      来到尚辰山庄的第三天,凉歌遇见了韩夜。在隔了半年的时光后。
      那日傍晚,夕阳半落,昏黄的暮色将屋里染得十分温暖。有婢女问是否要掌灯。她摆了摆手,只静静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个人。
      那个人,眉目英俊,黑眸如玉,笑起来三分风流,七分邪气。那个人,曾叫她将所有委屈都哭给他听,结果他却成就了她所有的委屈与伤痛。最讽刺,不过如此。
      凉歌低头抿了一口茶,抬头时已是眸柔巧笑,“二殿下这是来做什么?莫不是来寻殿下议事的?哦,必定是了,二殿下与殿下这么要好,定是时有要事相商吧?可不巧了,殿下他刚走,只有妾身不才,勉强招待二殿下半刻,还请屈就。”
      “我不是来找韩尚。我是来找你。”韩夜扯起嘴角笑笑,有些苦涩。
      未料到他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凉歌的笑容不免有些勉强,冷冷道:“妾身可与二殿下毫无交集,人言可畏,二殿下请回吧。”
      韩夜却不理她说什么,低声道:“我知道,你仍怨我将你拱手让人。有些东西,失掉了才知道可贵,找回来却要费好大的劲。”
      凉歌冷笑:“然而有些东西,失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韩夜忽然抬头,盯住凉歌问道:“太子妃对你嫉妒怨恨,宫里皇上皇后因着谗言对你颇为不满,你腹中的孩子又被多少人算计着,你却为何对他如此死心塌地?歌儿,你告诉我,你如今是否快乐?”
      此时此刻,凉歌只想放声大笑,她是否快乐?他又何必假情假意地问出这一句话?倘若他真的关心,当初是怎么将她亲手推向这个境地。于是她只转头望向外面,没有说话,眼中却是无限的怨,无尽的哀。
      韩夜点点头,“是我错了,我会弥补你,我一定救你出来。”然后让你回到我的身边。——这句话我们简直可以脑补。
      说罢,他起身告辞。跨出门槛之前,忽然听到身后凉歌轻飘飘的一句:“韩夜,我的孩子生在明年秋天,届时,请你来喝满月酒。”
      韩夜身子一顿,却没有回头。

      那日晚上,小厮来报说门口捡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布包裹,里面有一枚玉佩和一封信,写着要交给陈凉歌。那玉佩正是自己交给韩夜的那一块,而那信,只写着一个字:等。
      凉歌心中募然一痛,举起玉佩想要狠狠地往地上摔去。可手在半空中仿佛被一股力量拖住,无论如何,手指都不肯松开。她终于将玉佩往梳妆匣里一掷,锁在了最深的一层。而信,便叫婢女烧成了灰烬。

      风雨来临的前一刻永远是最平静的时候,于是谁会想到,一个惊天阴谋正在酝酿,而谁又想到这场阴谋的操控者,便是与太子最是亲密无间的二皇子韩夜。
      元月。天空压了一个月的乌云,闷得人难受,仿佛预示着这场举国震惊的大案。
      这个月,太子韩尚卷入前陈相谋反一案。二皇子韩夜上书皇上,韩尚府中新纳的侍妾陈氏便是陈相的幼女。皇上下旨派人彻查,发现了陈家的传家玉佩,证据确凿。龙颜大怒,韩尚被贬为庶人,与其家眷被幽禁在尚辰山庄。
      事变来得如此疾迅,前一日还有人携着重礼前去拜访太子,后一日,这些人的轿子便停在了韩夜门前。树倒猢狲散。
      举府前往尚辰山庄那日,天下了厚厚的雪。凉歌靠着窗子,明明一夜没睡却一点倦意都没有。她的心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冷。
      这究竟是个筹谋了多久的阴谋?是从遇见她,还是从遇见她之前?甚至,是从父亲被人诬陷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她从不知道人心还能这样险恶。
      凉歌站起身,她走到韩尚被囚禁的房间外。全府上下,只有韩尚一个人被囚禁在狭小的房间里,甚至不能在府里走动。她站在窗外,风吹得纸窗呼呼啦啦地响,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云末。”
      他没应。她亦不动。半晌后,里面才传来低低的一声:“不要在风口上站着,回去吧。”
      凉歌摸着自己的小腹,似乎没听到一般,“云末,你为我们的孩子取名字了吗?”
      “……”
      “我想,若是女孩就叫她聘婷,男孩就叫他储善,你说好吗?”
      “凉歌,你不需要因为愧疚而生下这孩子……”
      “不是愧疚!”凉歌说得骄傲而有底气,“韩尚,我自从嫁给你便做了所有一个妻子该做的事,这个孩子不光是你的,也是我的。我现在……全靠她活下去……”
      风依旧吹着,房间里再没有声音。凉歌走了,凛冽的风里,似乎有韩尚在后面,叹息着唤她名字的声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决绝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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