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归去来（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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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久以来，嬿昭终于再一次露出了笑容，十一年来，再没有比今日更欣喜、更纯净、更释然的笑。就像是一个永远追逐太阳的孩子，筋疲力尽地追了许多年，猛然发觉，其实是太阳一直默默地为她照亮着前方的路。
她才是戚宵最重要，最心疼的那个女子。
一向爱臭面子的容世子也终于忍不下去了，说实话，他能忍到现在才爆发已经挺不容易，“谁也别想走。当我晋国世子府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就算你是天下第一剑客，未免也太小看我！”
府里的暗人家丁从各个角落涌出来，手里拿着刀枪棍棒，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容渐离他果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的人手看起来似乎……额……似乎也很不够。
戚宵泰然自若地和嬿昭对视了一眼，眼中的笑意只有他们两个能懂。然后两人携手，就是一场庞大的秒杀会……
戚宵抽出随身携带的锟铻，为嬿昭从暗人手里夺了一把长剑，二人配合默契，一攻一守，无人能近身前半分。
嬿昭从未杀过人，她也不想杀人，一个个暗人和家丁被她用刀背砍倒，于是这场秒杀会变得十分干净，虽然“尸”鸿遍野，但却未见一丝血迹。戚宵站在嬿昭身后，将四面八方的偷袭与强攻轻描淡写地除掉，容渐离的这些手下更像是送上来给嬿昭练剑法的。
容渐离恨得青筋突跳，怒喝道：“今天谁要是将他们二人放出府，全都给我提头来见！”
戚宵打晕了门口堵着的一众，衣裾潇洒地落定，气定神闲地回头向那滑稽的婚宴现场瞥了最后一眼，“那么你府中可是要死很多人了。”
说罢，一脚迈出了晋世子府的门槛。
看着潇洒离去的二人以及地上挣扎站起的一众废物，容渐离只有把牙根咬得更痒痒。
“李祥！”容渐离怒喝一声。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那李祥是容渐离为戚宵赐府时一道安插的眼线，明着是戚府的管家，暗地里都事无巨细地向容渐离禀报。
李祥战战兢兢地一揖到底，“老……老奴在……”
容渐离浑身散发着杀气，他双目含怒，那是王者之怒。李祥的双股颤得像是两根萝卜。他直接跪伏在地上，“世子息怒，老奴也是被那戚宵蒙骗。平日里他深居简出，送的饭也按时吃完。老奴……老奴也是今日才发现，那屋中其实是……”
“是什么？”容渐离嘶声问。
“是一只猴子……”
从世子府出来，戚宵带着嬿昭拐进一条胡同，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已经在柳树下等候。那骏马目若悬铃，膝骨圆而张，兼之四蹄宽厚，漆尾高垂，果真是一匹千金难求的神驹！
戚宵扶嬿昭后，自己一跃而上，挥鞭纵马，飞一般地朝城外奔去。那骏马十分矫捷，在闹市中竟未伤一人，眨眼间便已经到了城门口前。守城的士兵多都去酒楼蹭吃蹭喝，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人欲持长矛拦下他们。戚宵头也未转，只喊了一声：“嬿昭！”
不必多言她已会意，摸到挂在马腹上的皮鞭，伸手一抽，得心应手地在头顶甩了一圈，大声喊道：“好狗莫挡道！”
鞭子在空中借了力极其霸道，镟在那士兵的身上，顿时便是皮开肉绽。有了嬿昭开路，那神驹更是连速都没减，威风凛凛地冲出了城门。
风呼啸着在耳边刮过，马驮着他们两个疯了一般地向前跑去。嬿昭伏在马背上，人生从未觉得如此的畅快淋漓。她问：“师傅，我们要去哪啊？”
戚宵手中拿着马绳，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去赵国，现下只有赵国最安全。”
嬿昭一阵沉默，“师傅是说……唐国？”
他愣了一愣，然后点头笑得潇洒：“是！我们回唐国去！”
旷野上的景色一闪而过，他们二人共乘一骑，那矫健的骏马驮着他们飞驰如风，遥远的彼方就是他们阔别已久的家乡。这整个背景沉重而又虐心的故事似乎终于走上了偏向光明治愈的轨道，作为看客，我着实欣慰。
戚宵和嬿昭奔了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唐国旧都潋雨城。潋雨城自从被赵国侵占之后，便被赵雯强制改成了牡丹城，恶俗得毫无悬念。牡丹城……啊呸……我们还是称它潋雨城吧。
潋雨城中部是唐国最古老的富人区，歌舞昇平，夜市如昼。戚宵带着嬿昭进了最大的驿站华羽楼，戚宵报了赵祥安的名字那小二就恭恭敬敬地带他们上了三楼雅间。
推开雅间华贵的实木雕花厢门，一个衣着考究的老者正坐在太师椅里饮茶。这老者好生眼熟，嬿昭辨认了好久，我也辨认了好久……半晌后，她终于难以置信地指着那个端坐在太师椅里的老者，瞠目结舌到说不出话来。
“赵太医。”戚宵在嬿昭之前道出此人的身份。没错，此人正是朱崀山下的小大夫，跟嬿昭吹鼻子瞪眼的直脖子赵祥安。
赵祥安放下茶盏，来到嬿昭面前，照着她的脑门狠狠地拍了一下，没好气地说：“臭丫头还知道回来呀！怎么不去做你的世子夫人啊？”
嬿昭挨了一个毛栗子却仍未回过神来，她一定是在琢磨这小乡村的小大夫怎么这么有钱？我很知道她的想法，因为我也……在琢磨。
看着嬿昭难以置信的表情，赵祥安很铁不成钢地又补了一个，“老夫不是什么乡下小大夫！老夫是唐国太医署署令！当年这华羽楼的掌柜被人打没了半条命却没钱去看大夫，老夫救了他一命。于是赵国打进来的时候，他打点了关系，保住华羽楼的同时也顺便将老夫的积蓄也一起留下了。”
我擦了擦头上流下的一滴硕大的汗。天啊，连这种打酱油的小角色都这么有身份，让我这隐居深山的小妖精情何以堪……不过想了想，像这种集复仇、政治、乱世于一身的故事，人人有点背景似乎也变得情有可原了。而戚宵和嬿昭，若是没有这复杂的身份，没有处在这乱世的巅峰与政治的漩涡之中，他们二人应该能少走许多弯路，过得更幸福。
戚宵道：“现在赵国和晋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一方扬言要报仇，另一方拼命装无辜。要打到这潋雨城还要好一阵子。等到他们攻下赵国，我们就去更北的塞北，那里是满山的寒松，积年的白雪，在那里可以真正地过完一辈子。”
嬿昭笑了，她甚至无需多问什么，一切只要交给他就好。从教她武功，到为唐国报仇，以及最后，那样英勇完美地将她重新抢回来，戚宵仿佛无所不能。从前所遭受的所有所谓苦难，所谓煎熬，似乎都是为了这一刻的成全。我忽然有一种错觉，这一切都像是伊虹的安排，她教会他们如何放下过去，如何珍惜现在，不要为死人而活，不要为他人所累。真正放下，是一种禅意。
不知是戚宵的刻意安排还是凑巧，他们来到潋雨城的这天晚上赶巧赶上了一年一度的灯会，这是唐国的传统。
所有的楼阁都挂上了华灯琉盏，夜幕下虹光流转，天上的星辰无不黯然失色。酒肆画舫里传来的丝竹笙箫，孩童如银铃一般的清脆笑声，这一刻的潋雨城就像是一处祥和安乐的太虚幻境，在这乱世里，如同一处世外之国。这是唐国原本的安乐。
嬿昭与戚宵并肩行在街上。她指着往来的人流和一张张笑脸，对戚宵说：“师傅！你看，这像不像唐国旧时的模样？”
戚宵说：“昭儿，这儿就是唐国。”
嬿昭一愣，随即重重的点头，“对，这就是唐国！是王姊留下的唐国。”
戚宵带着她在大街小巷游走，给她买路边小巧而讨喜的小玩意，有时赶上人潮汹涌，他会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握住她的手，“小心一点，跟着我，别走失了。”
其实无论她走失了多远，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赶上，然后将她找回来。
在汹涌的人潮里，他将她牢牢地握住手中，那样珍重回护的姿态。他高大而英武，她娇小而玲珑，重重灯影下，那是一对璧人。在这样的乱世里，能两情相悦并情深不寿，谁还会去在意那些所谓礼法，更何况在朱崀山里亦没有那些所谓世俗。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忽然举得有些爱其实不必非要讲出口，就像戚宵，就像嬿昭，如若没有差错，她应该会在朱崀山中与他住上一辈子，无论是以师徒或是其他名义，那应是实实在在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归去来（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