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归去来（七） ...
-
此后，嬿昭随容渐离回了晋国，而我此次回溯往事的目的是为了知道嬿昭去了哪里，所以只好放弃戚宵，将视野调到晋国，继续关注嬿昭。然而就在嬿昭一行抵达晋国不久，各国之间忽然流窜起了天下第一剑客投奔晋国的传言。我头痛了，这天下第一剑客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啊？！这次投奔晋国的究竟又是哪位天下第一？据我所知，真正的那个第一，才在几天前果决地拒绝了晋国的收纳。
不过事实证明我错了。戚宵他其实没有拒绝，他只是当时没有表态而已……
十日之后，戚宵来到晋国，容渐离亲自接待了他，奉若上宾不说，还在晋国王都为他买了一间大宅连带着置了丫鬟婢子数十人，于是各国间所流传的戚宵被晋国世子容渐离收入麾下的流言便愈演愈烈。
在此之后，容渐离也只是偶尔来拜访戚宵，一是晓得戚宵虽然来了但仍是敌意很深，二是这段时间里，还有另一件事情让他忙得抽不开身——与嬿昭的婚礼。那是一件让全晋国都津津乐道的婚事，据说婚礼那日容渐离要在城楼上散银，还包下了晋都最大的酒楼，连着三日随意吃喝，吃不了的还可以打包带走。往往这种捡便宜的事都传得十分迅速，消息刚一放出去，到了晚上，就连垂鬓的幼儿都能嚷嚷着要去酒楼里吃烧鸡了。
于是几日后，各国都派了使者前来祝贺，其中当然不乏赵国来使。容渐离的手下礼数周全地将他们一个个迎进了驿站。容渐离煞费苦心搭建的这出好戏，终于是主角齐全，观众如约，可以拉开序幕了。
其实说了这许多，不过一直是在讲一些打酱油的人，而我们的主角却一直都没什么戏份。嬿昭每日都呆在府中，从不出来，也从未去见过戚宵，仿佛真是待嫁闺中的新娘，静候着自己未来的夫君将她迎入家门。戚宵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容渐离问过监视他的丫环婢子们，只说他老是呆在房中，有时更是连着几天都不见人影，只吩咐她们把饭送进去，端出来的时候确实是吃了的，只不过饭碗里一片狼藉，好不符合一个大侠的身份。
然后，日子便悄无声息地到了大婚的那一日。距离吉时还有足足一个时辰，丫鬟婆子们便已帮嬿昭穿戴好了凤冠霞帔。她静静地坐在梳妆镜前出神，忽然听见珠帘碰撞的声响，暮然回首，只见原本应该在自己府上等花轿的新郎官忽然出现在嬿昭的房间内。
容渐离坐在嬿昭对面，逆光勾勒出他英挺的身形，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两个人看起来倒真像珠联璧合。
“你来做什么？”嬿昭问，语气淡漠。
容渐离笑得一如平日一般，风流里带一点无耻（……），“来看看我未过门的妻子，有什么不妥的？”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嬿昭不屑，不过还真是骂得果断而形象。容渐离果然够无耻，十分惋惜一般，“诶，还是刚认识你的时候可爱一点。不过昭儿真不愧是唐国最肖伊虹的公主啊，据说当年伊虹公主的三寸莲花舌可是让诸国群雄都是哑口无言呢。但再肖像，也不过是个像罢了，就好像月亮再明亮，终究也不能代替了太阳的位置。”
伊虹果然是嬿昭不可揭的伤疤，在容渐离的话里，她越发苍白的脸，连颊边的胭脂都遮盖不住。
“嬿昭和世子可没太大交情，什么笑话该说，什么笑话不该说，还请世子自重！”
“自重什么的，我倒是想原封不动地还给公主。戚宵为何会投效在我的门下？你又是为什么才能下那么大决心用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来换赵国国君的人头？师徒之情什么的，别恶心我了。嬿昭公主，在下只是想提醒你，就算你再怎么爱你师傅，今后成了我的人就别丢我的脸。”
啪！
嬿昭的手大力地打下去，容渐离的脸歪倒了一边，房内忽然变得很安静，只有嬿昭头上的金饰凌乱地碰撞。此情此景我只有一个感受，容渐离这个贱人，打他一巴掌真是不够爽。不过依照他狂妄自大的性子，这一巴掌应该不会平静地受了，虽然不至于打回去，但善罢甘休什么的……诶？！
容渐离沉默着从凳子上站起，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屋子。他转身时正脸刚好迎上门外的阳光，竟然带着一丝带着懊恼的悔意？！一定是我看的方式不对……
房里只剩下嬿昭僵立着的身影。她望着前方的虚无，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我还能怎么样呢……”
虽然有了那么一个小插曲，但是事情的大致走向还是没什么改变。嬿昭在人们的簇拥下上了花轿，花轿一路鸣锣喝道，一路向后散钱，只见那轿后的人潮拥挤，轿前却是一片寂寥。我顿时惊叹，疏散交通的最好办法不外如是！
于是花轿一路飞快地来到了世子门前，迅速有小厮家仆出来阻拦平民百姓，然后容渐离一身喜服，满面春风地从门里走了出来，丝毫不见先前的不快之情。嬿昭也很会装傻，温顺地任他牵着进了府中。红毯漫漫，她终于来到堂前，在喜婆的唱和下，与容渐离双双跪下。
“佳偶天成,鸿案相庄。一拜天地——”
嬿昭俯身拜下去，头晕目眩有种浑浑噩噩的幻觉。仿佛是春日里的午后，王姊搂着她坐在杏花树下，拿着书卷沉沉地念：“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时自然是不懂的，只是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地就深深地烙印在了心里。而后的今天，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日日相对，却不知我心的绝望，日复一日，总有一天要将自己啃食干净……
“珠联璧合,福禄鸳鸯。二拜高堂——”
二拜下去。
昭儿！王姊的手上全是血，她拼尽全力将暗门合上，却在仅余一条小缝时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声音。赵雯的笑声低低的，像是一条蛆虫在拱来拱去，让人作呕。王姊在绝望地尖叫，衣料的撕扯声越来越快，她知道王姊想要一死，可是不能死在这里，要将他们引出去。王姊衣衫褴褛地打开大门，强光里她朝自己回望过来，却被扑上去的赵雯挡住。她的手指扣住暗道的墙壁，哭不出的泪都化作血，从指间一点点渗出来，染红了墙壁。她要杀了那个人。
“美满良缘,鸾凤和鸣。夫妻——”
——师傅以后若是娶妻，会娶怎样的女子呢？
——师傅这辈子啊，不会娶妻了。
为什么不会再娶妻了？是因为挚爱的人，已经不在了吧？他爱她，嬿昭早就知道，而他爱的这个人同他一般重要，于是她放不下，也恨不起。这样无望的一段爱，在黑暗里萌芽，却不敢光明正大的生长。
嬿昭缓缓地俯下身去。黑暗里，仿佛有一只手，端着一碗滚烫的热水，将要在这芽上慢慢地浇下去。
“等一下！”忽然有一个声音横插进来，声如洪钟，坚定得像是逐浪山脚最坚硬的顽石，“昭儿，不许嫁给他。”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归去来（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