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眼皮子底下 ...
-
傅恒兵团在南遁的过程中武器并没有折损,最大程度的保存了充足的武力。因此,开火之后陈宝钊手里的这些土匣子,气步二式就显得不那么中打。
孙长海赶来时,发现在这种事态下自己的上峰都能吃亏,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儿。又想到他是为了金家的那个娘们儿,了然般的就像是老猫嗅到了小猫崽儿刚成年时满身的骚气,不屑又怜悯的作了这件嫁衣裳。
他这次领了三个连的人来,加上之前傅恒带来的残部,分别从四个方向猛攻陈宝钊的老巢,目的就是要活捉了他来给傅恒立威,所以决不能让他给跑了。他还特意带了一挺机关炮来充大尾巴狼,陈宝钊要塞的东南角已经让他给轰倒了一片。简直就是自己已经掌控了局面,志得意满的孙长海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喝了声彩。
不远处,傅恒坐在马上,冷脸看着这一切,却如坐针毡。
只见他两手抱胸,脸色煞白,昂起的下巴仿佛咬紧了牙关,正在忍受什么不得了的煎熬。小米在一旁给他端茶倒水,又给他打扇,仿佛知道旅座的所有臭毛病,正在百般顺毛捋。
这时,几句吵嚷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娇声从后方传来。傅恒眉头一皱,自下马来,大步拨开防卫兵,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许茹萨。
“我担心允眉。”说着,她抓紧傅恒的衣袖道:“她怎么样了?”
“应当无碍。”傅恒回头看看炮火如昼的夜,说,“就快打下来了。”
“他们会不会把她怎么样?”她心急如焚,眼下的淤青,正是几夜都没有合眼。
傅恒环她在怀,温声道:“会没事的。”
她小心翼翼地往他怀里靠了一靠,这个几日情缘相许的男人,在她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牢靠。
她知道自己怎么利用的他,亦觉得傅恒也是明白的,这不过是一场默而不宣的交易。可当此时此夜,她和他并肩立于山岗,她第一次亲眼见到真正的肉搏和刀枪血肉的厮杀,心弦不禁跳动:原来这真的是一场战争,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原来她所求的这件仿佛简单的事情,竟然也是要这么大动干戈、这么多人去舍生忘死,牺牲性命来换。
她交睫看了一眼傅恒,他真的觉得这样值得吗,难道他竟然存下了几许真心?
许茹萨别过头,咽了口唾沫,她不敢再细想下去。她并没有两颗心能用来肝胆相照,或者再承诺什么。
陈宝钊被增援的大部队打得落花流水,翻垛的和几个当家的正在屋里合计尽快从新挖的密道逃之夭夭,留得青山在,早晚有柴烧。
这时一个人道:“那他们怎么办?”他说的正是竹允眉和小鸾华。
陈宝钊环顾四周,大家的眼神里分别都写明了“这几天大家都相处的不错”的样子,终于顺过了点儿气儿,道:“带上她们一起走。送她们平安出去。”
主意一定,立刻行动。
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翻垛的的脑袋刚从密道的一端钻出个头,就让人一个枪子儿给崩了个稀巴烂。
这“十三里哨”的人顿时也受了惊,“好汉!有话好好说啊好汉!”
“哼!”闻声,却是一个娘们儿的声音。
“小蟾?”
竹允眉和小鸾华其时被陈宝钊给护在身后,闻声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小鸾华却亢奋了起来:“姑姑!”
说着就不管不顾的挣脱了陈宝钊的桎梏,飞身要冲往洞外去。
陈宝钊也不想拦他,知道金家其实最舍不得的是这个宝贝重孙,而他不舍的,另有其人。看着小鸾华已经一步三颠儿地弹出了洞去,他看向竹允眉,问:“他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竹允眉笑了,她只要一笑起来周围人都仿佛如沐春风,好像她不管是经历何种事,都既不生怨,也不生恨。
“陈大哥,”她说,“我同你们一起出去,不要动干戈,你们也快逃命去吧。”
几个大老爷们儿眼眶纷纷红了红,几日相处,好像就多生出了些人性,有了恩馈之心。
然而,金小蟾在家中守了一天一夜,见傅恒他们也打得差不多了,却是心急如焚。又直觉这帮鼠辈很可能会打洞溜走,思来想去不能放心。
所以傅恒在前面打,她就带人沿着后山一路寻上去,果然让她给找到了一个遮蔽的不甚用心的甬道出口,想来这就是那贼巢穴的后门了!
干脆,就来个守株待兔,不怕他们不来!
又熬了大半宿。
直到见得鸾华出来,她的一颗心才放下了七八九成。竹允眉怎样她并不很担心,她倒是有心剁了这帮山野匪类。而当真看到竹允眉也全须全尾的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队人渣时,她却从心底油然而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愤恨,怒极反笑:“几日不见,嫂嫂在山上倒是将养的不错。”
竹允眉从不跟小蟾一般见识,“今时不比往日,几位大哥也是走投无路,昔日在山上确实不曾为难我们。就让他们走吧。”
金小蟾咬牙:“这岂是你说算了就算了的!”她挥挥手,家丁已将陈宝钊等人团团围住。
就在这时,傅恒的人早已攻下了陈宝钊的山头儿,老巢被翻了个底儿掉,一不见人,二不见赃。料想是被他们给溜了,溜也溜不算远,正追到了此处。
“笏娘!”首当其冲的竟然是许茹萨。
她一天一夜翻山越岭,应当是只剩下了一身狼狈,然而美人就是这样,即便如此也风韵不减。
她翻身下马来,踉跄地扑到竹允眉的身前,回头竟是连鞋子也跑掉了一只,她却什么都不顾,只是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着竹允眉:“笏娘你可好吗,他们可有欺负你?”
“你看你,鞋子都掉了。”说着,竹允眉俯身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子给她,竟握着她的一只脚给她穿好,“我没事。陈大哥他们并不曾苛待我。”
两个女人家四目相对,眼睛里却流露出绵绵不绝的情意。
“那就好,你不知道,可担心死我了。”许茹萨说着,抹了两把眼泪。
傅恒看着这情景,只道两个女人有着匪浅的交情,自己这一夜损失巨大,好歹也幸不辱命。翻脸又一想:笑话,自己是谁?
同样的情境,落入金小蟾的眼里,却是如一滴水溅入到了滚烫的油锅里,噼里啪啦地爆出了满天的火星儿。
她金小蟾又是谁?她自打七岁那年,就见过这样的眼神,所以她认得!
那正是她的小哥哥滦华看着大哥时的眼神,七年前小哥哥那深深的情意曾灼痛了她;也正如大哥大喜那日,他那深深的恨意也彻底冻透了她,所以她怎么会不认得!
可是,那是两个……处在同样位置上的女人啊!
她突然觉得自己聪明一世,却简直是个瞎子,没想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生出了一对儿奸妇来!
是谁她都可以不管,但这两个人不行!绝对不行!
抬头寻找,她看见了傅恒。完整的说,是她看见傅恒正在盯着许茹萨的背影。
是了。小蟾心道。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怎么还能妄图再进金家的门儿呢?
他们的视线撞上,相视一笑。
不错,很快,很快他们就会成全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