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娘》MissKing

7、各有战地

　　天光洒进屋里的时候，竹允眉已经端了两大碗粥，跟小鸾华吸溜吸溜的在屋里喝。鸾华因为是小蟾带大的，所以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很没有个公子哥儿的自觉，他正蹲在炕沿儿上，就见吱呀一声，陈宝钊从外面推门进来。
　　竹允眉笑着站起来问了个好：“陈大哥。”
　　“干什么呢？”陈宝钊问。
　　“哈哈，”鸾华笑道：“你是不是瞎？”
　　陈宝钊：“……”
　　“噗！”竹允眉见这场面，心道金小蟾真是种瓜得瓜，她想叫小侄子“傻人有傻福”，鸾华就真长成了个缺心眼儿，笑道：“陈大哥你别见怪，孩子话罢了。”
　　陈宝钊倒不会真跟一个七岁多的孩子计较，只是觉得这孩子傻成了一朵奇葩，要么不声不响看着还挺机灵，一张嘴却要让人倒绝。
　　他暂缓这一滞的心绪，竹允眉福至心灵的给他递上了一碗他们刚才喝的粥。
　　这粥却并非寻常，这是自打金夫人上山以来，才开始在豹夹岭的山头儿上小范围流行起来的绝世好粥——八珍粥。
　　这“八珍粥”看上去就不简单。
　　一碗白稀饭，里面浮着绿的，藏着红的，半隐半现着棕的，还有零星儿的翠绿鹅黄，点缀得分外好看；内容也是丰富的，腊肉丝、火腿丝鱼翔浅底，一样儿还留着嚼劲儿、一样却是蒸烂了最后放进去的，鸡蛋黄儿和粥一起熬得熟了，不少青菜沫儿也搅碎在白米里，上下翻腾，桂圆和枸杞深藏在不起眼之处，抄干的肉丝酥搀着黑芝麻，点了一撮儿在碗中央，光是看就能看出十二分的食欲。
　　陈宝钊看着这样的一碗粥，心里是叹服的，胃里是迎合的，满脑子里更是很清楚这金夫人、竹小姐，是如何只用了三天就收服了他的整个山头儿的。不仅仅是会吃，有些人可能真是这样，天生有一种不能言喻的交际才能，在与之简单交流的三言两语中就令人如沐春风、如受点染，不自觉的开始从心里为她着想。
　　他以为，竹允眉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很快，金家老爷子就送钱来了。”陈宝钊吸溜吸溜也喝了半碗粥，到底是个粗人，说话不懂得好听的弯弯绕绕。
　　竹允眉一双漂亮而明亮的杏眼儿看着他，面上似是带着薄笑，却是没有说话，这倒弄得陈宝钊心里有点儿紧张了，“怎么？妹子山上野里的住惯了，不想走了？”
　　“疯了才不想走。”鸾华打岔道：“我都要想死小蟾姑姑了！”
　　“你是个有福的。”竹允眉笑着看他一眼，忍不住又摸了一下他的头，“到哪儿都短不了你的嘴。”
　　小鸾华拍了拍自己的圆肚皮，打了个饱嗝儿，道：“俗话说，这就叫因祸得福！”
　　大人皆被他逗笑了，他心里却是想：“一帮穷酸，干什么不好，非要打家劫舍的。”不屑的彻底。如此的刻薄，也是像极了他的小蟾姑姑。

　　他们不光在山上闲着，陈宝钊的水香也不是白当的。
　　自从做了金家的这一票，他人虽坐镇豹夹岭，但也四处放出了耳目，混迹城中和乡里。金家近日的所作所为他不很明白，但也知道金家因为个什么缘故，惹上了城中的大兵，又被截了一票儿。
　　对此他深表同情，然而他也要他那一份儿。于是为了稳妥，也为了以防不测，从山脚到山顶，他伙同翻垛的①也把地皮弄了个底儿掉，设计了机关陷阱无数，准备大杀四方。

　　世上的衰事儿大概其也都是有求必应，陈宝钊想什么来什么。
　　就在他把一切都布置妥当准备高枕无忧的当口儿，一路傅恒的人摸黑绕远，绕开了面向阳城的一面山坡，来到了他的后山，包抄了上去。
　　后山的机关相对于山前要稀松一些，然而也让傅恒的人马吃到了苦头。夜路漫漫，冷不丁的就是一个大坑，夜里看不真切，掉下去就被削尖的木头桩子穿成个人肉串儿，心里着实让这帮当兵的捏把紧。
　　然而在他们触动第一个机关的同时，不知道哪里用细线牵引着的铜铃铛就已经铃铃声大作，一路沿着那未明的线索，穿透夜色，直通山顶而去。有人抬头望向莽莽的山顶，山顶并不漆黑，它是比山色稍微浅一些的靛蓝，夜幕中却是鬼鬼崇崇，再加上树影匝绕，显得尤其深不可测。
　　傅恒以为，这一股小土匪，跟他一样从东北逃过来，怎么也损兵折将的不会有多少人，他派出两个连，对付对方就堪称是人海战术了。
　　不想这一路上山，他光人就折损了小一半儿，那要等攀到山顶，人疲马乏，必将是一场恶战。可是，今天已经打草惊蛇，若不上山，下次他们必将更加严密的防范，到时候轻松抱得美人归的念想就要化作梦幻泡影，非要交出一点儿实质意义上的学费不可。
　　横想竖想都不划算，傅恒在马背上焦躁的不能自己，愤愤地抽了□□的坐骑一鞭，对勤务兵道：“再给我去调一个营过来，叫孙长海来！”

　　陈宝钊是半夜叫人给闹起来的。
　　二皮那个小青瓜蛋子举着火把就踹开了他的门，得亏他房里没有娘们儿，不然他真要废了这小子不可！二皮进门就说：“大当家的！傅、傅恒的人杀上山来了！”
　　“傅恒？”陈宝钊一边扎着裤腰一边说，“他来干什么？”
　　二皮：“他、他说是替金家要人呢！”
　　“要人？”他冷笑，“他娘的不是一直窝在城根儿不挪窝儿吗，金老头儿的大子儿我还一个都没见着，他倒是母鸡孵鸭子，闲得他娘的蛋疼！”
　　二皮一直觉得他们大当家的骂人从不重样儿，很讲究，很有文化，羡慕道：“那、那怎么办……他娘的！”
　　陈宝钊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气笑了，哼了一声，踏步就朝外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朋友来了吃酒，敌人来了，就吃枪子儿吧……”

　　于是当仿佛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的傅家兵团到达陈宝钊的土要塞外时，二皮一马当先的承担了喊话的重任：“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样不好！”
　　傅恒当然不吃这一套，他经过了这一夜的坑儿、套儿，要不是还顾及茹萨的姊妹在他们手里，他恨不得直接放一把火，把整个山头儿都给处理干净，一了百了！
　　此刻正直隆冬，他身上却汗流浃背，几层衬衣干了湿、湿了干，他自己已经快疯了。不等二皮那一番高论发表完，他就夺过身边士兵的一把轻机关枪，冲着碉堡就是一阵突突。
　　子弹贴着二皮的头皮划过去，褫夺了他一溜儿的头发和头皮，狗皮帽子也被打了个对穿。毕竟还是年轻人，痛得他哇一声叫起来，“大当家！他撸我头发！哇！”

作者有话说

　　注释：
①翻垛的：军师或者参谋。懂得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奇门机巧，机关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