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娘》MissKing

6、人间食色

　　傅长官一天的吃喝拉撒，皆是从小米的一声嚎叫里开始的。
　　小米是山东博山人，从小父母全无，他是被一个老乞丐给养大的，从小过的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销魂”日子。幸蒙老天爷开眼，幸蒙傅长官为了加官进爵，也横征暴敛了一段日子，不论资质的也抓了一些“壮丁”，小米这才有了一口饱饭吃。所以他对傅长官只有感激涕零之心，结草衔环无以报答，所有反对旅座的，小米眼里不揉沙子。
　　但是小米没有想到，他是“被”这么“报答”傅长官的恩情的。
　　傅恒有一颗豁了口的防空洞一样广大的心，既无边无际的觉得男人女人都一样，又深沉的难以捉摸。他有很多毛病，浑身上下可以说是都是毛病，洁癖是病，茶冷了一分就要恼，热了一分也不行，军装衬衣要熨的没有一个褶子，蒸的馍馍上不能点枣儿，粥就是粥，汤必须是汤，水就是水……一切都要井然有序的归位，不能僭越，否则就……太不讲究了。
　　可是小米就是被他不讲究的在水里涮干净，直接剥光了扔上床的。
　　彼时小米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生辰年月不详，但是长得白净。一张素净天真的小白脸儿上还有一对儿水汪汪的大眼睛，让水一泡，那就更招人喜欢了。
　　但是傅恒在床笫这一点上，从来缺乏一点儿怜香惜玉的耐心，只是泄欲而已。如此，小米的屁股可是遭了邪殃。杠上开花不足以形容。
　　饶是如此，当傅恒满身大汗，浑身舒坦的呼呼大睡，小米便又忍不住欢喜起来。傅恒离他是如此的近，他细致的皮肤，翻卷的睫毛，都能让他一一看得清楚。每到这时候，小米仿佛就能忘记了下身的疼痛，专心致志的为他擦一擦颊上、额上致密的细汗，又偷偷地为能触着他的面容而心花怒放。他甚至掏空了他做流浪汉时代的所有学识，拼命想到一句广播里的“同呼吸，共命运”来装饰他这一段卑微到了极点的单相思。
　　“可不是嘛！”小米想，他偷偷搂住傅恒的脖子，跟他鼻尖挨着鼻尖、嘴巴挨着嘴巴，“我可不正是日日跟他‘同呼吸，共命运’嘛！”想罢又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能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但是今天早上，小米没有像往常一样欢欣雀跃的嚎叫，因为傅恒叫他的一个勤务官给了小米一床新棉被，就把他给撵了出来。
　　小米抱着棉被，小白脸儿上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私下里以为，自己可以跟傅恒长长久久的这么下去，因为他从不曾要求什么，也不曾打扰他什么，他大可以把自己当成空气在屋里放了。
　　然而还是不行。昨天傅恒从金家回来，他的屋里就多了一个女人。
　　小米绝望的想：“想必是有了女人，他这样儿的小子就不讨喜了！”思来想去，哭唧唧地在门口儿打了个地铺，颇有了点儿老赖狗不离家的意思，要跟傅恒对抗下去。

　　被傅恒抓回来的这群看热闹的，其中竟然有金小蟾的二嫂许茹萨。
　　许茹萨容貌出挑，轻易就被人给从人堆儿里挑了出来，送进了傅恒的房里。眼下，这房里的情形却有些微妙。
　　“许小姐，对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傅恒说。
　　许茹萨抹眼泪，“我也晓得，我先生没的蹊跷，八成已经是……”她一边举起酒杯，呷了一口酒，皱眉对着天花板道：“……不在人间了。”
　　“许小姐还请节哀顺便。”傅恒起身，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她披上。
　　一夜狼狈，只能在稻草垫子上熬着，大清早又被提溜起来送来见了傅恒，许茹萨妆容虽然憔悴，但是颜色不减，反而更有了一种落难凤凰的高贵的可怜。
　　傅恒看着这样的许茹萨，心里莫名生出了一点儿距离，好像自己很配不上她似的，转念又一想，“她都是嫁过一次的女人了，我怎么还配不上了”？
　　然而傅长官仍然端着，他不想落下个“很不讲究”的名头，心里已恨不得这许小姐像那些院子、堂子里的姑娘一样，自己主动起来。
　　“傅长官，”许小姐起身，他朝傅恒走一步，傅恒就原地退一步，这步步紧逼，竟是到了炕沿儿边上，许茹萨“噗嗤”一笑，怀里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条帕子，水葱样的手指一挠，帕子就扫着傅恒的鼻子尖儿滑过去，只留下了一路香风，只听她铃铛清脆的声音道：“傅长官，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呀！”
　　傅恒正被这香味儿缠的出神，又见到这样一张俏面庞近在咫尺，心神一晃，就一把抓住了许茹萨拿手绢儿的那只手，“许小姐，我想……”
　　“傅长官……”许茹萨的心也碰碰地跳起来，天晓得！对上男人，她这也是头一遭！
　　“我想……”傅恒又念叨了一遍，却是把人都搂在了怀里，嘴唇都擦到了许茹萨的耳垂儿上，这才语无伦次的说：“我以后来照顾你吧！”
　　“我……”许茹萨欲言又止，“我是个苦命的，我怎么配得上您，傅长官……”说罢从傅恒的怀里挣出来，又到桌边，给自己斟了杯酒。
　　傅恒只觉得失了那满怀的香气，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爹还没死的时候，他曾在学校里偷偷喜欢过的一个女孩子，后来那个女孩儿举家搬到了上海，提前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透露，他就再也见不到她的面了。他那个时候，心里就是这般空落落的，难受极了。
　　他心里暗暗地想：“我恐怕是要再谈一场恋爱了。”
　　“许小姐，其实我能在这里遇见你，也是我们有缘。”一顿，道,“有缘，就不好拒绝。”
　　“傅长官，莫是说我那个丈夫还生死未卜，我说不得还是金家的儿媳……”她又饮一口酒，仿佛是为了壮胆，“我还有个好姐妹，也还深陷危难之中，你说这让我、这让我眼下，如何能、能……承你这份情意呢！”
　　“许小姐，只要是我傅某人能办的，我都肯为你办到。”
　　许茹萨猛然就转过了头来，一双桃花眼儿里就那么直愣愣滚出两道泪水，“傅长官，救命呀！我求你赶快去救救我的姐妹吧！”
　　傅恒简直愣了，这梨花带雨的佳人本就一副可怜模样，如今更是我见犹怜，他的心都要可怜碎了。
　　“你说。许小姐。”他上前一步，捧住许茹萨的脸庞，小心翼翼地给她揾去眼角的泪渍，“告诉我她在哪里，我这就派人去救她！”
　　许茹萨看着傅恒的眼睛，心里犹如有火把在烧，竹允眉被抓走已经有许多天了，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她说：“她在……豹夹岭……”
　　说完，闭上眼，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就掉了下来，跟着下来的，还有傅恒火热滚烫的双唇。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最近真是太忙了2333，有空我就会日更的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