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人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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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豹夹领的山匪，不是一般的匪类。
匪头头儿大名陈宝钊，蹈水的①都尊他一声“十三里哨”，因为他是“水香②”出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水香出身的陈宝钊玩儿的好了，俨然于行兵布阵上有了超凡脱俗的造诣，不说跟正儿八经行伍里学出来的比较，俨然足够让一般的同行来仰望一下。
不过，土匪么，总少不了心狠手辣。然而心狠手辣之余，他还有那么点儿热爱文化。
对于阳城，他们是外来的和尚。家乡兵乱活不下去，陈宝钊才跟几个兄弟上了山，当时他们那个大当家的，才是当之无愧的心狠手辣。
腊月天儿里，东北鹅毛般的雪片儿胡天胡地的刮，人都冻得睁不开眼睛。那是他刚到寨子里不久，陈宝钊就看见山下村里的老胡子头儿，被倒吊在旗杆上，点了天灯。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却没有让他害怕，反而让他学到了一点儿知识。他断章取义，用的“说书”的教材，悟出了什么叫立威。可是后来，老大让日本人给打死了，东北那地儿再也待不下去，他就又领着几个弟兄南下，相中了这“无人认领”的阳城，还觉得这简直跟老天爷特意给他准备好了的似的。
慎之又慎，他觉得他们要在这阳城干的第一票儿一定要漂亮！还得文雅！
于是陈宝钊挖空脑筋，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了一个晌午，才想到了“呼啦啦”这三个字，这三个字用“陈氏字典”翻译过来——就是撕票！
金家真正管事儿的金大爷、金孝彦，是小蟾的爷爷。她爷爷统共一儿一女，都不孝顺。
大儿子早早的死了，留下金滦重，金滦华两个孙子，小孙子又莫名失踪，至今音讯全无。女儿更是个不孝的，净喜欢追求些洋人的东西还则罢了，最过分的竟然是敢离婚！七年前她回来，丢下个小蟾儿就又跑了个没影儿，疯疯癫癫，毫无礼数，真是败坏门风！
如今，家里遭了这样一件祸事，恐怕是不能善了。唯一的大孙子和重孙，他都舍不得。想想家里再没有一个顶用的男人，金家败象已现，心下不免凄凉。
一屋子人坐在这里，已经是商量了一宿，也没有商量出一个所以然来。旁支的亲戚只见得了好处，难处谁又见着帮衬分担了？
金老爷叹了口气，“准备银子。我明天去会一会这个‘十三里哨’！”
“老太爷您可不能去啊……”
“对啊，您不能去啊太爷爷！”
“就是！太爷爷您不能去，要去也要小辈儿去……”
“小辈儿去？你去……？”
“您别闹了！我去得着嘛！”
“……”
“好了！”金老爷低喝一声，演的闹的捧哏的，都肃静了，“我就知道，你们都指望不上！”
老太爷精光四射的眼神扫视了一巡，就把这几块料看得现了形，他们压根儿不敢抬眼看金老爷子，喏生生的都快缩成了一块儿抹布。
金小蟾站在屋子一隅，也像是看垃圾一样的扫视了他们一巡。让老头子身上绑了银票去跟那土匪谈判。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末了，她脸上噙了个冷笑，有了个很不是东西的孬注意。
“爷爷，城东住着的那些兵，缺吃喝吗？”
金孝彦心中一顿，谨慎的瞥向金小蟾，“你想说什么？”
“不偷不抢，不缺吃喝……缺女人吗？”
鸦雀无声，这些大老爷们儿、姑姑、嫂嫂的，通通都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小蟾，竟然说得出这么一番话来。
只听她接着说，“……书上说，就算是王师，也没有铁板一块儿的。他们就算不镇在阳城，还撬不出点儿枪支弹药的吗？”
一个表出好几里地的舅舅说道：“小蟾呐，县长可还在他们手里不知死活呐！”
“就是！要我说，两边儿上哪儿去，都是送死！”
“……这谁想不到啊，就你个丫头家的心眼子活？这不是那边儿也没人敢去吗？”
“……”
屋里乌泱泱眼看又吵成了一锅粥，只有金小蟾隔着满屋子人，跟她爷爷的视线对上了。金孝彦此时心中五内杂陈，他这个外孙女，跟她娘太像了。只不过她娘是穷作，小蟾儿倒是有一些男子的秉性。
“都散了吧。”金老爷道，“小蟾你留一留。”
万品杂货铺换了老板，老板是个寡妇，也是个标致妩媚的时髦女人。
她跟阳城里的其他妇女不一样，她不穿过去那些罗里吧嗦的袄袖长裙；她穿的，是滚着好几层毛边儿的、上海滩眼下最时兴的改良旗袍、开司米披肩和高跟鞋。她也香香的，近了她的人，就也像是近了一瓶儿花露水儿，那味道，更令这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只透着——“高级”这两个字。
傅恒的部队驻扎在了城东，可是也不可能完全不吃不喝不与人往来。每天负责伙食的炊事官谭晓武，都要例行的来一趟“万品杂货”，置办一些油盐酱醋、米面粮食伍的。如今，这杂货铺一换了老板，他就来得更勤了。
没有三两天，他不仅从杂货铺里抬着东西走，还开始抬着箱子来了。
小蟾和老太爷商量出来的主意正在悄悄地发挥着作用，金家的人也都跟麻雀儿似的伸长了脖子等着瞧光景。
可惜，天公不作美。
这边儿还没等着得意上，那边儿就又出了幺蛾子。
这天下午，一队大兵气势汹汹地就来到了金府，三两下把金家给围成了个铁桶不漏。金老爷子等人迎出来，正和往里进的大兵走了个对脸儿，慌忙就把人给引到了正厅上。来的人正是傅恒，以及他的副官若干。
上得厅来，傅长官纡尊降贵地摘下了他的那一双白手套，大刺刺地坐在了一屋的主位上。他长相秀美，目光清冷，冷淡的环视了一圈儿，道：“都坐。”
他的副官儿们立刻就上前一步，让在场的众人都服从就范。
傅恒：“茶。”
茶叶立马送上来，他抿了一口，盯着茶盏，脸上竟有了个浅淡的笑容：“不错。”抬头，“说说吧，为什么撺掇我的炊事官吃里扒外，要军火？你们想干什么。”
四下里寂静无声。
“抬上来！”
他低喝了一声。手下人便抬上了两只大黑木箱子。
箱子打开，金家人便忍不住好奇，都上前了一步。待看到里面的精彩内容后，都忍不住闭了眼，有的“哎呀”一声就瘫坐在了椅子上；有的不忍直视，直吓得双腿哆嗦成了个筛子；更有的直接对着痰盂儿就呕吐了起来……一时间，厅内的状况异彩纷呈。
金老爷看着几乎被剁成泥的两滩人，强忍住脾胃的不适，勉强站起来对傅恒一拱手，道：“傅长官，这事儿是我金某做的不地道。但是事出有因，前些日子，我的重孙和孙媳被豹夹岭的山匪给绑了票，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想起向长官暂借几条枪用用，用完是一定会归还的。不想，金某以为是小事儿，却惊动了长官您……”
“豹夹岭？”傅恒抬头看了他的副官一眼。
“是原来赵银雕的手下。”
傅恒冷哼一声，漂亮的脸蛋儿上写满了无聊，他突然就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最近心情不好，你们不要惹我。”
然后好像什么也不想计较了似的，抬腿就走了，并没有再发挥他更多余的凶狠。
一路穿厅过堂，他发现金府的下女烦人的很，竟然敢在墙头偷窥他！
索性一抬手，头也没转，脚步也不停，随手指着一处假山说：“你。把那几个也给我绑了带走。还要个厨子。”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人祸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