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娘》MissKing

50、命运摆布

　　若说起来，这个世上的每个人都可以对自己的一生来追问追问初心。
　　混沌从往事中抬起头来，他看向荒的神色中却莫名多出了驯服。那样的转世，那样的轮回，他和荒在人道之中经历了千百遍。
　　每一次被抹干净记忆，一无所知或懵懵懂懂地投入人间，举头看到那广袤无垠的星空和珠贝宝石一般玄之又玄挂于天边的星月，大道莽莽，人如芥子之微渺的感觉就会紧上心头。
　　同样，他的每一次情动，喜是真的，怒也是真的，失去之时剜心般疼痛的感觉……哪怕现在闭上眼也一样能再次毫无二致的感受到。
　　轮回的路大多是满布烟尘，步步都是苦的。然而它的甜，就像是刀尖儿上的一滴蜜，为了这一滴蜜，他也愿意倾其所有的舔舐再死去。
　　想想，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鲜活而短促的小生命的海洋，而这，就是为人的快乐。
　　混沌虽然至今仍不知道自己是被算计入的轮回，还真的是因为命运摆布，如今却满是庆幸感激——他对荒的感情，已然变了。

　　女娲接着说：“……我明明知道一切终会毁灭，但是每当我看到凡人努力对抗洪水或天灾，或者为了亲人而死，他们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甚至是以生命的代价谱写下转瞬就可灰飞的希望，我不由不动容。人类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的每一个个体，一样也是独一无二生命。就好比你，”她眼神看向混沌，“你当初虽然把荒封印，但是他并不想杀他。你只是想用暴力，来遮掩你最真实的感情。你心底最本源的渴望，本是善意的，可你却选择用恶意去实现它。你知道为什么吗？”
　　混沌：“……”
　　女娲：“因为破坏，可以被控制，它的雏形其实非常弱小；而创造，是不可控，因为它一旦被赋予，便能够光芒万丈。你懂了吗？
　　谁的第一反应都是想要遮掩自己的初心，而谁最终也都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初心。哪怕中途看起来，你做的事情与你的心意背道而驰。但是事实上，千回百转之后，你还是会输给自己最初的心意。
　　人心因为被世事涤荡而浑浊，所以会看不清自己的本心，甚至要隐藏起来，觉得赤忱是可耻甚至羞耻的，然而，那才是你心底最想要的东西。”
　　混沌看向荒的眼神中垂满了询问，“我是如此，你又如何呢？”
　　荒也沉吟，但却未曾跟混沌一个心思：“果然如此。那么金小蟾，就是锁神铃。每一世她的出现，都是尽忠护法而已。”
　　女娲：“没有错。它跟着你入了轮回。那是我炼出过的最一根筋的法器，它只接受一样命令，然后恪尽职守，一生不变。”
　　“那么，”荒看回混沌去，是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这个呆瓜看到我的第一眼，就产生了杀心。这个杀心，原来是爱上我了么？”
　　被他调笑的语气中伤的不仅仅是混沌，如霜也不无同情的呵呵看向混沌去，心想：“这个折腾孩子。碰上他，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恐怕你那点儿算计，早就在人家的意料之中，回头你连点骨头渣滓都不剩。哈哈哈，活该！”
　　这边还在幸灾乐祸，那边的混沌却真是轮回傻了一般的曝露出越来越多的天真，“你在胡说什么，我明明是……”
　　“要完。”女娲笏娘的那一半分心想。
　　“你明明是……”荒迫近他，他竟然比混沌还要高出半个头，“……什么？”
　　“我、我我我……”混沌口不择言，“我大费周章，开天来救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哦？”荒的脸上突然生出了掩盖不住的笑意，“你大费周章……不是为了封印我么？”
　　“你这人真麻烦。”混沌终于后知后觉的看出了荒的调侃，双手在大刀上摩挲，扭过头去，不理他。
　　是痴心。
　　他不得不承认，他看到荒的第一眼，他产生了杀心的同时，更多的，则是产生了痴心。
　　于是才有，于万丈红尘中的世代纠缠，抵死方休。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已经不能罢手。这就是他在意外地脱离轮回之后，企图开天的缘由。
　　不是为了什么盘古该死的传承，也不是为了什么上界的秘密——只是为了荒。

　　“你们的变化，还仅仅是这个人间之变化中极微小的。最可怕的是，现在我后悔了。可能我们上界到如今，每一个人的身上，都不可能全然干净，都是带着衰颓和腐败的基因。盘古虽然挣扎，而他在下界也表现出了他那种无极的绝望。我恐怕也一样。
　　他的肉身所创造出的世界，与我的肢体所造化出的世界，它里面产生的所有变数，终究还是在把人这种生命，这个世界，推向死亡。
　　只不过盘古最后一次创世时用尽了他所有的神力，我看到了一个相对之前稳定异常的世界，因此便以为，再加上我的神力，这个世界就能够万古长青了。
　　所以我不惜用万空谷的五彩石补天，没想到有一部分却为霜降所窃……”她看向如霜，脸上却是笑意。
　　“我那时单纯的只是怕你后悔。因为如果你堵上了天泉，那你就再也不可能回到天上了。”末了，如霜又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跟盘古的心是一样吧。虽然我仅仅是一只兔子。可是我也是天神。总觉得天上之人的心，不可能在地上。不可能毫无芥蒂的就看得起下界的一切。耽误你补天了。”
　　女娲笑道：“当时确实无计可解。好在我聪明，又用它炼出了别的宝贝。”她看向众人，“那就是你们都在争夺的三神器：云中镜，锁神铃和炼魂钵了。虽然我只承认前两件。
　　炼魂钵其实是个次品，后来让蒋歆抠下一块，做了魂鉴秘宝。不过，你们身上的魂血魄书，应该已经随着三法器的融合而消失不见了。”
　　众人皆惊，喜忧掺半的检视起自己身上的印记。果真，这印记也随着三神器的消失终烟消云散了。
　　“云中镜可大幕遮天，又可酿造云诡，让下界看起来，有了日月星辰，生出万千气象。确实是个难得的宝贝。可是这样的宝贝也不尽有好处的。它其实是个被半封印起来的风云阵，阵眼是五彩石中炼化不动的核石①聚成。
　　这核石在炼化之初骤然落下，砸中了九泉，九泉之水喷涌而出，汇聚成了无名川，也就是后来的忘川。我竟不想着核石竟然也能诞下一魂……”女娲这一次，把目光投向抱着和叔的蒋歆，“蒋歆，你跟霜降一样，也算是上界的人。不过……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在下界诞生的上界神魂——你真是一个特例啊！”

作者有话说

　　注释：
①核石：三生石。相传女娲在补天之后，开始用泥造人，每造一人，取一粒沙作计，终而成一硕石，女娲将其立于西天灵河畔。此石因其始于天地初开，受日月精华，灵性渐通。不知过了几载春秋，只听天际一声巨响，一石直插云宵，顶于天洞，似有破天而出之意。女娲放眼望去，大惊失色，只见此石吸收日月精华以后，头重脚轻，直立不倒，大可顶天，长相奇幻，竟生出两条神纹，将石隔成三段，纵有吞噬天、地、人三界之意。女娲急施魄灵符，将石封住，心想自造人后，独缺姻缘轮回神位，便封它为三生石，赐它法力三生决，将其三段命名为前世、今生、来世，并在其身添上一笔姻缘线，从今生一直延续到来世。为了更好的约束其邪性，女娲思虑再三，最终将其放于鬼门关忘川河边，掌管三世姻缘轮回。当此石直立后，神力大照天下，跪求姻缘轮回者更是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