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娘》MissKing

51、大道人心

　　“女娲上神。”蒋歆恭敬的说，却是眉心微皱，心事重重，“伏羲当年承您一魂，率其四子鞠躬尽瘁守护您遗志三千年不止。他幺子和叔如今……”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女娲道，“不过这个忙我帮不了你。”
　　女娲抬头，望向犬牙差互的天顶，石壁坑洼俨然，透露出森森寒意，“天幕已开，上界的气息历经千载终于又重新灌入下界来，我的灵魂在融合，这是连我都无法阻挡的事情。
　　何况这千年之中，人心激变，戮力衰颓……这已然耗得他十分衰弱。此刻他的灵魂，其实恨不得立刻重回我的本体。这是命数。也是天道。”
　　蒋歆沉默地看了看和叔，他盍目养神，又像是没了意识。千年风光在他的眼底静静流过，一场相伴，又岂是能轻易放手了的？
　　“你救不回他，但是你有你对他的全部记忆。”女娲款款走向他，脸上的表情却耐人琢磨，“你可以用你对他的全部记忆，去再造一个他。”
　　“什么意思。”蒋歆皱眉，“那他还会是他……么？”
　　“很接近了。他知道你所知道的全部。只不过，他没有过去，他只会拥有未来。”
　　蒋歆：“……”
　　女娲：“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不是他。”蒋歆，“这样他就不再是他……”
　　蒋歆心神欲碎，核石震荡，所有人的心中顿生不安。当然，神不会。
　　现在之前那些与之结下魂血魄书的死众才恍然明白，为什么一见到他，凭白就会感觉到一股威压，为什么凭白便会对他产生臣服和畏惧。原来地府是因他而存在，阴间界是因为他才有的秩序。他不是别的人，他就是阴阳两界本身的化形。
　　这个想法，只让众人对他更畏惧了。以他和鸿生为中心，顿时没有鬼烟，退了个一干二净。
　　“其实你也不必忧伤。”如霜突然道，“鸿生的一半脱胎于女娲，另一半却是属于伏羲半神。他属于人的那一部分自有魂魄。如果他死了，那么他也是会重新投入到轮回中，你们还是可以相见。不过，这样他就不会再记得你。”
　　“是啊。”女娲也道，“做个凡人，不比这样轻松吗？”
　　她看向徐如霜，她的霜降……正好她也回过头来看向笏娘，女娲大神，她们也是像这样世代轮回走来，个中滋味，没什么不清楚的了。
　　蒋歆眉头仍是微拧，“他失了半魂，就彻底变成一个凡人了……那倒是……”
　　“凡人的生命之美，尤为短暂和珍贵。”女娲道，“可是，你要给这生命以时间，它才能造化。我当时一念之差，强行分开天地，在天上用‘天盖’建立阴间界，阻隔通天之路，为的就是留给凡人以时间。他们的每一段尘缘与因果，都如珍珠般颗颗瑰绝，不得不让我心生羡慕。”
　　“而我也是在如霜偷走五彩石的时候，才明白了她的心意。”女娲想，“其实，轮回也只是我的私心吧？若无轮回，我如何报还得了霜降的心意呢。”
　　蒋歆仍然守着昏迷的鸿生，他们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石像。

　　“那您创造我，还有什么别的用意吗？”一直沉默的荒突然开了口，“我只是一个守陵人。是吗？”
　　“我的孩子。”女娲又转过来，眼中流露出的却是嘉许欣慰，“你不仅仅是我，而如今你也是你自己了！而你是唯一一个能做到的。”
　　荒有所不解。
　　“看来你没有发现。你是唯一一个脱胎于我的传承，却自己孕育出魂魄和五感六识的灵体。如果非说你是什么，那么你如今也是一个神了。”
　　“我？”
　　“是。”女娲道，“你有无比坚定的心神，不为外物所动。并且一直以来，顺应大道几千年，维护着人间的平衡。轮回的洗礼也并未改变得了你的决心，它便只配淬炼你，令你更沉着、坚定。你是自己修行出的神。与蒋歆与我都不同。”
　　荒半晌无话，混沌却道，“那你现在要怎么办。”他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刀。
　　“女娲的遗志，一半在荒，一半在伏羲后人，一半投入了轮回。而盘古的遗志，是否只有你，我倒是要看看……”
　　说着，她高涨的身影又长大了数十倍，一只手伸向他。
　　混沌提起他的刀的同时，就感到了他们之间能力的差别。但是，骄傲如他，怎么能听凭他人来洞悉他的神识，这简直是耻辱！
　　在他提刀一跃而起的同时，荒出手了。
　　他的兵器是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剑身朴拙，镂刻着日月二字的铭文。
　　混沌突然想起，他的每一次转世，都是一身白，飘飘若飞仙般潇洒不羁，一人仗剑行走江湖。他的每一世，也总像个不谙世事的傻小子一般，总是追随在他的身后，听凭他欺负，听凭他指点。这一瞬间，竟然有水汽涌上了眼眶来：“荒！你要对我动手吗——”
　　他叫出来。
　　呼呼的风声很快吞噬了他的话语，荒仍然冷酷，不提一字，挥剑就斩。
　　混沌感觉到胸口火热，像是有什么东西仿佛要破体而出，他痛苦地挥出一刀，红刃带着血光喷涌。他的心又是一痛，“我难道伤了荒？”
　　下一刻，他实在是被胸口的疼痛折磨得痛不欲生，竟然昏死了过去。
　　荒飞身上前，一把就接住了混沌的身体，他却不看他，转头向女娲道，“怎么样？”
　　女娲差异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亦是前所未有的吃惊，罢了竟然低下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混沌啊……”她的笑意是收束不住的感慨，“你们真是一群不俗的孩子，人间也真是一个特别的地方……”
　　大家都没有说话，都看着这个行为举止突然怪异起来的上古女神。
　　“我说，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举目四望，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訇然中开的天泉入口之上，“他生于混沌，在恨意交杂的乱念中谋生。又是继承了盘古的传承，我以为，他生而不洁，就算是有修为，也终将不容于大道。没想到，我错了。下界是什么地方，上界的人大概也都忘记了，所以他们也都错了……”
　　“那他到底如何了？”一向沉着的荒，语气里竟然也见了紧张。
　　“莫慌……混沌他，呵呵呵呵……”她又忍不住笑起来，笑目看向荒，说：“混沌他把盘古强留给他的传承，修成了一颗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