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娘》MissKing

38、大荒情歌（2）

　　古莫睁开眼，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今年十六了，他跟大师傅在山崖下已经生活了十六年。学学武功，打打山鸡，这日子也过得。
　　不，……不对，这不是他过的日子，他明明、他明明……他捂着半张脸，像是个半面妆容的妖怪，披头散发，不洗脸不漱口的，形象怎一个落魄了得。
　　“你醒了么？”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走进屋里来，男人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简直不像个凡人。
　　“……阿南”古莫叫出口来，倏地又捂住了嘴，他怎么会认识这男的？唔……下一秒他又醒了过来，是了，这可不是阿南，他的武功师父，他们一起在冬青崖下生活了十六年，这怎还做得了假？可是刚才的梦，这梦境、刚才明明还无比的真实，如今一细细回想起来，倒是模糊了，记不得什么，只知道他自己是个神……唔，是个神……
　　阿南见古莫半晌不语，像是被人给惯了一头浆糊，连脑筋都黏住了，不禁皱眉道：“你是被打傻了么？”
　　“师父……”古莫仍然扶着头，一副还没清醒过来的样子，“我做了个怪梦。梦里我还是个有大能的神……这个梦很真实……”
　　阿南：“……”片刻他又道，“你说你是个神？”
　　古莫还在迷糊，冲他一点头。
　　阿南：“神，你快起床吧。你再不去洗洗你这一身的馊味，老鼠蟑螂都要来供着你上香了。”
　　古莫：“……”

　　他们有两间茅屋，一间他跟师傅分东西住，中间留个厅堂，一间做了仓库，存放些米粮。门口就是一条小溪，叫做望清溪。这无名的小破山沟里，一条小溪居然还有名字，想想十分神奇。
　　古莫上个月跟师傅过招，师傅说过，无论你是偷袭还是正面迎战，你赢了我的时候，我们就出去走走，对，你没有理解错，“出去”就是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古莫很想出去看看，但是，“正面迎战”肯定玩球，他怎么可能赢得过师傅，当然要偷袭。
　　山间野地里长大的孩子，别的不说，都会有很敏锐的直觉，古莫更是在这一方面颇有些特长。他不声不响的跟了阿南好几天，并没有急于动手，因为他觉得时机还未到。但是阿南也是人，也是要吃喝拉撒打猎睡觉的，过了五天，古莫觉得机会来了，他要动手了。
　　古莫本来想的不很简单，要如何如何这样，如何如何那样，在这样的几率下他才有胜算的可能，一朝已经验算过无数次。可惜他聪明归聪明，武学这一道，若是真能够叫他这个小屁孩都算无遗策了，那些宗师高手们还不都转行做了账房先生。
　　于是古莫一出手，阿南就知道有没有。他真的很不上台面的用暗器偷袭了。只是在发出暗器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阿南的衣角动了一动。
　　他心下一沉，暗道不好，“被发觉了！”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阿南已经翩然的翻身而起，借了一条柔韧的树枝的劲力，飘飘悠悠的，仿佛一点都没费事，就躲开了古莫撒过来的一把暗器。正当他愣神儿的瞬间，那条树枝反抽过来，“啪叽”一下给了古莫面门一下子，把古莫直从树上抽到了地上。
　　阿南远远地看着，本想嘲笑一下这臭小子，好的不学学坏容易，没想到，这一下树枝回弹的劲力过猛，把臭小子一下子给抽了个昏迷不醒。
　　“可不要再伤着脑子。”阿南一急，飞身掠至树下。
　　还好，仅仅是晕过去，可是这一晕，就晕了大半个月。出门远行什么的，还是拉倒吧。

　　古莫在水边洗了个澡，觉得好没意思，他还是很想去外面看看的，这山沟里的一草一木，哪里有过冬的蛇，哪里能掏兔子，哪里长着治什么病的草药……他闭着眼睛都能够数的一清二楚了。再说年纪轻轻的大小子了，谁不都存着点儿对外面花花世界的幻想啊。
　　“神。你洗好了么？做饭去啊。”阿南催促他。
　　古莫：“……阿南，我想吃你做的红豆饭。”
　　阿南：“唔……你没醒的时候，我倒天天做来着。真灵，你估计闻见味道就醒了。”
　　古莫：“……”
　　阿南看着古莫装出来的一双可怜的小眼神儿，微微一笑，道：“乖。快去做饭去。”
　　古莫：“……”

　　吃饭的时候，阿南对古莫说：“你一会儿去收拾收拾，多的不要带，带上钱就行。”
　　“干什么？要出远门么？”古莫往嘴里扒拉了两口菜，心说：“我不是还没赢过你么。”
　　“出远门不好么？你不是一直吵着闹着想去外面看看，怎么，现在又不想去了？”
　　“没有。”古莫说完，看了看这间屋子，又问道：“那你说，咱们去哪儿？出去了还回来么？”
　　阿南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打量了古莫几眼，说：“神，你想上天啊？还能去哪，就去最近的镇上买点盐。”一顿，又道：“等你能赢了我的时候，再去更远的地方吧。”
　　就去买点盐……是啊，这是是西川的十万大山，不，夸张了，他们只不过是在西南边陲，一个不起眼的地广人稀的山沟里，买盐油什么的，往往都是这里的村人押运米粮经过时顺便给带一点，他们自己除了打猎，又不种田，时不时还是要买一点东西的。
　　只是，他突然有点好奇，师父当时带他搬来山里的时候，到底带了多少钱，怎么他们光有出项没有进项，到现在还没有坐吃山空。
　　这话他没有问出口，低头扒干净了碗里的饭。买盐就买盐吧，近一点就近一点吧，反正连这近一点的地方，他都还没有去过。

　　曲濑镇。
　　离着古莫他们住的山沟最近的就是这里了。
　　镇如其名，这镇子附近有几个折流回湍的小瀑布，几道水帘下来，半空中云蒸霞蔚，俨然成了西南过客们歇脚必至的一处赏玩景点。
　　阿南天生好相貌，穿什么随便穿穿，都能穿出一身人五人六翩翩公子姿态。古莫也不差的，不过毕竟年纪小，还没有长开，是个孩子模样。可这样两个人行走在大街上，还是招来了不少的目光。尤其是年轻的小姑娘，那眼神免不了老是往二人的身上瞟。
　　来在瀑布旁，阿南看见附近的峭壁山岩上，都题了好多个名人的什么字句，名人不名人倒是不很要紧，主要是他们很好个奇绝什么的，后人免不了又要跟前人攀比，这遣词造句就一句赛一句的诘屈聱牙。阿南突然道，“我突然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
　　“除了教你武功，你是不是还得读点书？”
　　“师父，你是我的好师傅。”古莫说，“读书就免了吧，认识几个字，能写个书信什么的就是我的造化了，您可千万别想差了。”
　　“认识几个字……”阿南喃喃道，“对面山上的字你都认得么？”
　　古莫看了一眼，写的什么“池上野鹅无数好，晴天镜里雪毰毸”“霅霅前溪白,苍苍后岭巍”“朝云叆叇，行露未晞”……果然，关键词都走失了，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俩人之间一时诡异的沉默。
　　“噗嗤”一声，却是旁边一个妙龄的姑娘没忍住笑了出来，只闻她嗓音泠泠的如山间泉水，余音袅袅的把对面几句晦涩的题词念了出来。尔后，冲着阿南一笑道：“公子，我读的可对？”
　　阿南：“姑娘美貌，想必不对也是对的。”
　　古莫：“……”
　　“二位看来不是镇上之人。”姑娘抬手一指附近的一个酒家，“可否请二位一叙？”
　　“这素昧平生的，哪里好打搅姑娘。”阿南。
　　“怎么，我们这么有缘，二位还不肯赏光吗？”
　　古莫心想：“这是什么缘分？”就听阿南道：“这‘缘分’怎讲……”
　　“呵呵，”那姑娘又笑了，她笑起来是挺漂亮的，“缘分就是，我也不是镇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