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娘》MissKing

37、大荒情歌（1）

　　确实是变了。混沌想。
　　回想两千年前，他自己都已经不记得，对荒的杀心骤起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他是个潇洒落拓，无所谓正邪的神。做什么，看什么，都特立独行，由不得被人干涉。可往往，善诱说教的多了，他又免不了偏偏拧着来，故意倒着走。
　　不声不响的，造了好大一个恶名出来。
　　可猎者毕竟是猎者，他在联手和叔封印荒之前，总觉得荒比他可恶多了，也厉害多了。
　　偷偷摸摸的蛰伏起来，暗地里观察着比他强大许多的荒，混沌总是不自觉的把荒与自己归为同类。他看到荒亲手降下天火，焚毁村庄，也见过他在野外杀人，比自己更像是一匹狩猎的孤狼。有的人是真的作恶多端、死不足惜，而他杀的有些，也是部族大巫或者耿介忠良……混沌看不分明，但他总觉得，荒跟他一样，也是一个随心所欲的神，斗志里就不免多出了欣赏。
　　不知不觉，荒的名字，最终加冕了“邪神”二字，混沌以为，自己蛰伏的时间已经足够久，捕猎的大网也应当收一收了。于是，他盯上了蒋歆不在身边的风和叔。
　　和叔，风姓，为伏羲后人，是为半神。
　　半神，虽不似他们这般天降神祇，却是被女娲大神正大光明委以“繁盛人类”重任的唯一神祇，也是被所有黎甿众生所雍迈的统领。好在，和叔为人一向磊落，只要蒋歆不在身边，他就变身成一只缺了个心眼儿的小白兔，做不出太大逆不道的事儿来。混沌一忽悠，他就却之不恭了。
　　混沌在人间游历时，得了锁神铃这个宝贝，后来他就把荒封印在其中，觉得漂亮的人，漂亮的法器，看起来真是登对的美不胜收，越看越欢喜。
　　好景不长，他听说蒋歆回来了。
　　好奇于蒋歆所辖的“世间一切死众，归于森罗七十二地”的缘故，他又贱模贱式的很想去阴间探一探什么是“十殿”，什么是“十八重地狱”。
　　可就是这一探，让混沌这一生往后，都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何谓：命运摆布。

　　要去幽冥，先要过浪魂海，再渡不名川。
　　浪魂海是一望无际的彼岸花海，据说，每一株曼珠沙华的花苞里，都孕育着一个将未成型的灵魂。这是一片生与死界限的海洋。
　　浪魂海中，仅有一线天光，混沌站在这里的时候，忽然觉得脑海涌动起了无边的渴望。他抬头望去，浪魂海的天际，始终是满载云霾，不着喜怒。可是他凭白就觉着，那浓云之上，藏有浓重水汽，隆隆蒸腾，呼之欲出；却又有一薄壁，于无形中，悍然支起了这天地，分开了这混沌。这里，是比人间，离天宇更近的地方。
　　他这仅仅是一闪念，蓦地又笑了起来，这怎么会？
　　地狱，地狱，下十八层，这明明就是比人间更阴晦，藏匿的更深远的所在，怎么可能在天上，离得天更近呢？只这一瞬，他那植根于他灵魂深处的传承就光芒万丈，令他有几秒钟痛不欲生。
　　他虽然讨厌被盘古留下的传承控制，但怎么说，那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完全忠实于他，从未有诳言。
　　只因这一变故，混沌便更深沉的审视起蒋歆的“大业”来，尔后混沌笑了，他知道了。
　　就像是他不屈于盘古的传承，不得已，有时候还是要做出一些顺应传承的事情一样，那些屈从的，自然日子就好过多了。诸多光明正大的加持，可不是要顺风顺水，得天独厚起来？
　　蒋歆的传承，定是要造一个收鬼的衙门，让这些死鬼的轮回，撑起人间的天地。想通了这么一层，混沌突然觉得有些可笑的不能理解，他们这些“神”，不过是被一些更厉害的角色创造出来的棋子，盘古的传承里，上界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世界，穷尽凡人思维不能想象。这么一比之下，他们这些个下水道里的老鼠，还偏偏要编出这许多个弥天大谎，把这个世界的真相给藏掖个严实，简直是多此一举的荒唐。
　　他不明白这些个“贵人心思”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麻烦黏腻乏味无聊。顿时失了兴趣。只是又抬头看一看浪魂海的天，心中打鼓，好像生生看出了一条通天之路。

　　不名川很早时候就更名叫做忘川，因为这水里有毒，喝了坏脑子。
　　过不名川，有很多个方向，其中有一条，就是通往天子殿。蒋歆不坐镇，平常都是十殿的轮流坐审。于是混沌掐了个法诀，隐匿身形，飘飘的像个脚不沾地的幽魂一般，直去了那综明处两排惨白的大灯笼照着的天子殿大堂。
　　天子殿座南北望，东边一片离恨海，那是归阳之路，西边一块“照妖镜”，那是孽镜台。混不吝的混沌也是贼胆包天，上了孽镜台，就偷偷现了形，他也只是很好奇，这破玩意儿，能给他照出个什么来，真有传说的那么厉害？
　　于是，镜子里浓云一暗，现出了一只孽畜。那猪猡被一个干净的少年人养着，时逢过大年，正要杀了他祭祖。少年人道：“真肥。”
　　那畜生不甘心的嗷了两嗓子，被人一刀破肚，成了牺牲。
　　混沌：“……”
　　这都什么鬼，忽悠个鬼，蒋歆也太粗制滥造，太够呛了这也。
　　忽然，镜中画风一转，山崖上，视野极好，看万壑一目了然，松风流云，尽在天边。
　　有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他背对山崖，怀里有个襁褓，襁褓中有个婴儿。还有，他的身后还有追兵。那男子一句话不多说，头都没有回，就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混沌：“……这又是啥，这是要闹哪样？”
　　光阴杳然，山谷中的小男孩长大了，他竟然没死。那男人呢？混沌想。这小男孩怎么跟我长得有点儿像啊。
　　他还没想完，屋里一个白衣男子出来了。呃……荒。
　　混沌觉得这镜子实在是太扯淡了，是不是这辈子碰到过的人都要给编排进去，写出几个没头没尾关系混乱的忧伤不靠谱剧情，再告之说什么这是前尘往事孽缘未断快快伏诛……等、等等，这镜子不是照前生今世的么，他有个毛线的前生今世！
　　混沌顿时觉得自己被忽悠了，回头刚要发作，就见一个人通过了东边的那道门，往离恨海的方向走去……那、那人不是让他给封印进了锁神铃里的荒还能是谁！
　　混沌不禁追上前去，想要看个究竟。不料，一只脚刚跨过那道门，一股无情的力道就把他给虏获，拽着他就往离恨海拖去……
　　“这是谁？谁敢设……这等圈套？他怎知道我会如何？”混沌在被暗算的震惊中，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天子殿。
　　天子殿中一切如常，好像真的没有任何人，发现他曾来过。

作者有话说

　　21日起更几天，眼看着要完，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