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娘》MissKing

36、故人来

　　“杀我？”
　　源于被创造时就埋下的杀机，混沌本能的单方面向荒开了战。
　　荒打了个哈欠，张开十指修长的手掌，盖在混沌的头脸上，回以他充满恶意的一笑，“你还办不到。”
　　混沌没有说什么，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做不到，但是杀机已生。
　　他是谁啊？
　　谁能以凡人的天性量他？
　　他既继承了盘古大神重返天界的孜孜以求，又继承了他对自己境遇无限的怨忿。想杀谁就杀谁，胡作非为，把这天地搅成浑水一滩，那又怎么样？
　　为所欲为，难道不是活着的生灵的天性吗？
　　混沌是天生的猎者，那天以后，他就开始了数十年的蛰伏。

　　红色的光晕突然从一片小山坡上闪过，那光线忽闪忽闪，明明灭灭，并不十分的扎眼，以至于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一切的发展，都令在场的众人太过震惊，他们于各处摸摸索索，像他们千百年前的祖先一样，想要学着重新在认识一遍这个世界，寻找梦幻般的“希望”和“可能”。
　　而就在这一片小山坡上，笏娘和徐如霜，出来了。
　　她们俩就像是所有人身畔的支线剧情，没有太多人关注，也没有人意识到，她们主宰了什么。当然，意识到的，都不是人。
　　首先看过来的是荒。
　　那片突然而起的红色光晕，让他莫名感觉到一股“高级”的味道，像是动物对来者的判断，是否有危险，是否更加凶猛强大。这种基础的判断，让荒突然产生了又回到娘胎的错觉……他，真他娘的，不知道他的“娘胎”在哪里。
　　鸿生，蒋歆和混沌，也注意到了。这几道为数不多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块血红色的石头，以及渐渐、从透明到真实的两个女人的胴体。
　　世界——这个词有点儿弘大了。应该说，从三大法器开始融合之初，当笏娘开始汲取天地间所有离散的女娲魂魄，当她所有的记忆都跟鬼上身差不多丝丝缕缕的铆合上本体，这个世界，就再也不配称作她心中的“世界”了。
　　她是生于万空谷，司掌节气的女神——女娲。
　　笏娘，她承载着从堕天以来，这个“下界”还是洪荒时到如今的所有记忆，款款，而又颇有几许无奈的转向众人。
　　她此刻的雍容，春风化雨，果真像个慈祥的母亲，只听她徐徐说道：“这个世界，盘古的遗民们，我将还真实于诸君。”
　　这一刻，笏娘的身影突然蓦地高涨了无数倍，天地间皆能听从她的召唤。她的一字一句，也随着她的声音传出了无尽远，仿佛千里之外，兆亿万民，都在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屏息聆听着颠簸命运小舟的真相。

　　“万众啊！这个世界，本是你们口耳相传的盘古大神所造，这并没有错。盘古、盘古与我，都是来自上界。我化形于万空谷，他初生于转蓬台。
　　万空谷与转蓬台，在上界皆是村野乡郊之流的所在，如你们所想，我们也都是不入流的微末神祇，并无举足轻重，翻云覆雨的大能。
　　上界，是一个……绚烂、藏污纳垢、和平、腐朽的地方，在那里，已经没有战争，没有追索，没有很多很多，需要努力才能企及或达到的事情发生。人们的心，是最先腐烂的。这对于上界的文明而言，就是你们通常所说的‘气数已尽’‘日薄西山’。
　　盘古是一只蚍蜉。
　　他虽然生于乡野，但是他深沉的爱着那个诞生他的地方，苴雍，是我们的都城，盘古想要救万民，于是他来到都城，他想要从思想上为人们刮骨疗毒，剔恶生肌，然而……一个没落的文明的末日，又是何其的壮观，何其的恢弘，何其的载歌载舞、耽于安乐？一朝如毁，又该是何其的摧枯拉朽，泥沙俱下，积重难返？他如蚍蜉，如何撼树。
　　他不懂啊，他也不信。于是，他成了被上界遗弃的叛徒，他的罪名，是背叛了‘安乐’。可笑吗？不。你们不知道更可笑的是什么，更可笑的是，他是被都城的人们，秘书投注，处以流放‘下界’的。
　　你们的‘世界’，我们的‘下界’，一个肮脏的不能再肮脏的垃圾场。”
　　笏娘说到这儿，心中，仿佛有快意流过。她魂魄中属于女娲的那一半，好像终于能戳破自己、当初种于他人的梦幻泡影，自欺欺人。
　　“盘古创造了你们。也包括你——”她伸手指向混沌，“可惜，他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否则，我不会让你存在下来，也就不会有今日……”
　　“天上有什么？你们的世界又怎样？”混沌笑着，斜倚着他那把大刀，一脸凶神恶煞，就像个天造地设的杀神，“大神们，碾压个把蝼蚁，或者把蝼蚁全部毁掉，不过你们动动手指的功夫儿。留下我们来，用几千年来给你们演戏看吗，也能凑合逗个闷子？”
　　“不是。”女娲低头沉默了片刻，复道：“你们只知道盘古临死前造化了天地万物，却不知道……他造化过多少次天地万物。
　　我从下界以来，闯入我眼眶的，就是接连不断的天翻地覆，新生与毁灭。往往一个刚刚降生不久的鸟儿还没能完全张开羽翼，下一秒就又是月坠星毁，从地下喷出瞬息千里的地火，将之烧灼成灰烬。你们所仰仗依赖的星辰万物，吹弹可破的还不如草木上的垂露，不堪一击。
　　盘古，他创造你们，也毁灭你们。
　　地府十万万不得超生的幽冥众，其实皆是他创世时无辜而死的魂灵。那些魂灵魂魄不全，不堪为人，所以才被永世囚困森罗七十二地，十八层地狱之中。假假真真，多少你们能信服？
　　他们可是连轮回都超度不回来的最无辜原始的生命！
　　你们以为轮回是什么？
　　轮回是我为你们创造的加持。每一次轮回，你们便能带走一些魂魄，你们会与那些魂魄重新融为一体，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这是必须的。因为大道，还是始终如一。不吸取，就衰减。只有这一点，亘古不变。”
　　“可笑。”混沌道，“一个上界放逐的罪人，下凡成了创世神吗？混蛋。哈哈哈哈……我也是，竟然是背负着他这可笑的期待，”他将手中的刀，狠狠地扎入泥土，“我的意志是我的。我不承认……这传承！”
　　荒：“……”
　　女娲：“……我也没想过，你们会变。”
　　混沌看向女娲，又看向荒，他的眼神像是埋了篝火，随意烧灼。
　　“滚。”说完，荒讶异的掩住了口，又对混沌道：“不好意思。你看我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就想说这个字。”
　　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