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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起天鸾(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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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笏娘晕倒的同时,一场大战仿佛也在大厅中展开。
分持两列的人不约而同的分化,已经阵列成了三大阵营。起初“敌众我寡”的鸿生一派,不知是加入了新人,还是混入了别人的“奸细”,怎么看怎么壮大的不可思议。
徐如霜见老秦的脸越拉越长,马上就打横抱起笏娘意欲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转移。不料,墨镜大帅哥鸿生却对她抛出了橄榄枝,也把她和笏娘拉到了秦广王的身后庇佑。
如此殊荣,令她实在是有些惶恐。
“她是怎么回事?”鸿生看了这个总要做他娘的笏娘一眼问道。
“不知道。”徐如霜也仔细品味了一下笏娘选干儿子的品味,的确不赖。
二人心照不宣的在这个危机关头偷偷摸摸的不着调了一把,默契的一起回头瞧了瞧老秦的后背,仿佛是做了件亏心事。
这时又听到大堂里的人喊:“孟伯离,你就是个伪君子!什么去除‘魂印’,这不过就是你想‘开天鉴’的借口!”
“‘开天鉴’是怎么回事?”徐如霜一直在照料笏娘,并未注意这些人什么时候又转移的阵营,如何的拉帮结派。
“我也不知道。”鸿生一言难尽的看了秦广王的背影一眼,道:“他也没跟我说过。”
“哦。”这里面有事儿。如霜不再言语,细细的听他们争吵。
“她没事。应该只是晕厥。”鸿生拿下他为笏娘把脉的手,徐如霜下意识的马上在笏娘被他碰过的手腕上揉了一揉,不甚有诚意道:“多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结伙来要求消除“魂血魄书”的人群分成了两拨,更有一些加入了鸿生这边摇旗呐喊的阵营。分出来的那拨人气势汹汹,完全已经没有了当初隐匿在其他人之中的涵养和耐心。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是确有其事,”鸿生说,“他们说‘天是被封印起来的’。所以他们要‘开天’。据我所知,魂血魄书的印鉴一旦印上,是不能够被消除的。‘开天’究竟会怎么样,应该也绝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闻言,徐如霜心中那莫名的熟悉感又再一次滑过,其中还含有一丝侥幸。她不明所以的压下这感觉,问:“那他们开就好了,聚众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你可能不知道,”鸿生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他好像更虚弱了,“传说远古有三大神器:云中镜,锁神铃和炼魂钵。据说这三件神器是女娲大神用补天最后的五彩石所炼,又经三界业火烧灼,是为不毁神器。
然而,这三件神器不能放在一起。否则,它们会相互吸引,重新融合,又化为原型。”
“这是什么鬼设定?”
“没错。然而就是这鬼设定,让他们聚集在此,索要宝物。”
徐如霜一惊:“这些东西,我只见过炼魂钵。当时是那大和尚拿着,我还以为是他偷的。”
“那不是他偷的。”鸿生一笑,“那本来就是他的。他是炼魂钵千年来集钟灵所化的一个灵体,因为被魂血魄书牵制,所以他并没有全力足以控制炼魂钵。”
“……”徐如霜深感大人们的世界她不懂,“那么,小云就是云中镜的灵体啰?”
“算是。不过他只是半魂。”鸿生搓着指尖,仿佛有点不安地说:“他魂魄不全,应该还有什么……在吴王利用它……不、”鸿生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他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愕然的顿住了。他抬头看向老秦的背影,老秦大概早就知道了这一切,而他只是又没有对自己说。他眼中闪过一瞬百感交集的难过:看不够。眼前这个人,就算再给他千百万年的时间也是看不够的。
既然炼魂钵一直在地府的手中,云中镜也现世了……徐如霜突然想到:小云失踪的那一晚,他说去找他丢失的什么宝贝。既然三件法器之间互有感知和联系,那么小云会不会就是被锁神铃而吸引,顾然找它去了?
“云中镜和炼魂钵,是不是都在你手里?那还有什么……”
鸿生摆摆手打断了徐如霜的话,“千年前的事情你不知情。”然后他徐徐的,仿佛是讲述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的阐述了千年之前的一段秘辛:
那时,天地初定,阴阳始分,他的三个哥哥,也先后追随父神化作了这天地间的四时与造物。他孑影独行在天地之间,思考了三年的时间,什么是“以繁荣苍生为己任”,他又用了三年的时间忘记“恨”,因为冥冥中,他仍觉得,就是这“天下苍生”连累自己失去了父神与亲人。
直到他遇见蒋歆,也就是后来的秦广王。
那个与父神一样庄严如神祇的人物,再见他时,他只是比在浪魂海的初见时候更加的内敛深沉,也比在部落堂前再见他时稳重端方。他还是穿着一袭紫色华服,黯淡的流光在光华深处若隐若现,在他面前,他整个人立成了一根后世小说里的“定海神针”。
也正是这根“定海神针”,陪着他下地府,游天际,感受这人间的万千因缘际会与命运变化,他们趟过初春北国的冰川,河水始溶解,泠泠沁沁,涤人心脾;他们走过七千里朔漠草原,发现月升星移,朔漠壮丽如雪,草原莽莽变色;他们深入市坊街巷,看那做买做卖,家长里短,油盐酱醋,朱门酒肉和路边潦倒的因果;他们品茶,听琴瑟长鸣,食人间烟火……那些时日里,他几乎也以为自己就是个人了。也就是在那时他才懂得,原来这苍生并非蝼蚁,而是跟他们一模一样,有更鲜明的爱憎情仇、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凛然大义的生命,哪怕他们仅仅是一些一捏就死掉的脆弱生灵,他们胸中的希望和绝望之火,也都是那么的刻骨和真实,不遑多让。
那是他第一次动容,他第一次明白父神和哥哥,想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那就像是一个脆弱的美丽愿望,因为他们在苍生之中,看见了他们自己的影子。所以,即便他们不能够活下去,即使他们死了,他们也知道,会有“人”在替他们活下去,并且活得有滋有味,生生不息……那就是传承,生命的传承。
大概也只有传承,能在这星移月换的岁月长河中经受得住最漫长的洗礼,延展出最绚丽的生机,以无数变化和最极致的姿态,开出最尽态极妍各异的花朵。
第二次动容,是蒋歆带他去崛山。崛山又称四季山,从山脚到山顶,仿佛能走过一个春夏秋冬,四时变幻。
他跟从蒋歆的脚印,一步一登临。他走过萌笼的春,走过繁荣的夏,走到深秋,足下踩踏着厚厚的落叶,抬眼就能望见雪迹线的时候……他又突然明白了,也明白了蒋歆的深意。
蒋歆——先让他被这黎甿众民所吸引,然后又在漫天红叶簌簌而落的崛山,无声的告诉他,他的亲人并未离去。
吹过发际的风,落在脸上的雨,拂去一身还乱的雪,勃勃生机的春日朝暮……这些都是他的哥哥们所化,都是他的父神所守护。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再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只有蒋歆的手和体温,落在他的肩头。
他也是自从崛山之后,才真正认命的抗上了“兴旺众生”的使命。从此他执掌阳间,蒋歆执掌阴间,他们简直是一对合作无间的黄金搭档。
然而有一年,蒋歆说他要离开一段时间,去人间历练六十年。六十年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弹指转瞬,他也就没说什么。只是蒋歆离去后,他才发现,原来他们以前竟然是镇日腻在一起,分开了竟然会很不习惯,就像是缺少了什么。
于是他无聊的巡游人间,遇到了另一个如蒋歆一样,背负着天命或气运出生,身后有气象左右的人物——混沌。
混沌是个圆脸儿小青年,看起来很精神,文质彬彬,浓眉大眼,是一种独属于年轻人的精气神儿。但是显然,他才出生不久,还没有什么特殊的造化。
他知道和叔是执掌人间的半神,就陪着他在人间游玩了几天,带他去了很多他从没去过的地方。有一次,他们路过一个地方发大水,混沌就告诉他,这是荒在作祟。
“什么是‘荒’?”他问混沌。
“‘荒’又被民间称作‘荒神’,本来他好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屡屡给人间降下灾难,现在就成了人们口中的灾神。”
“丧门星嘛?”和叔起初不经意的开玩笑。
然而混沌建议他们去找到荒,看看究竟他为什么作恶,如果他真的怙恶不悛,那他们就为民除害,封印了他。和叔答应了。
他们找到荒的时候,他正在酿造一场天灾,降下山崩,毁灭深山里的一个村子。
他当时想,这个荒真是疯了,深山里的山民又怎么他了?所以他二话不说,就与混沌联手,封印了荒。当时混沌从怀中掏出一个神器,就是消失弥久的锁神铃。用上古神器来封印上古邪神,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和叔也就并没有多想。
三神器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一直也没有什么兴趣。再说,三神器是不能凑到一起的,云中镜消失无踪,锁神铃竟然在混沌手里,混沌看起来也是个正直的好青年,炼魂钵因为本来炼造的时候就有缺陷,所以流落世间并不名于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将荒封印之后,他俩就分手作别了。
直到又几十年后,蒋歆回来,他才将这几十年他的所作所为与所见所闻向他说了。蒋歆当时就问,混沌他人现在何处?
他们动用神识,在天地间搜罗了几遍,也都没有找到他。这件事情就因此搁置,不了了之。
鸿生的叙述告一段落,徐如霜仿佛一场大梦初醒,她问:“那么你觉得这次锁神铃出世,是与混沌有关?”
鸿生:“即便不是与混沌有关,锁神铃应该也已经落回了他的手上。”
徐如霜:“你当年心怎么那么大?”
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