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娘》MissKing

27、死而生（5）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死了，”董书椿说，“当时一个人从窄巷里经过，他在我身上放下了一个物件。这个东西在接触到我的时候就没入了我的身体之中，它充满了温暖和无限能量。”
　　鸿生的眉头挑了一下，却没有作声。
　　“本想简单的活着就好，继而又想要拥有力量，拥有了力量，又想报复曾经欺负我的人。”董书椿说话时始终笑着，是那个满足又痛苦的微笑，好像透露着他有什么残疾，“意外的是，我拥有了‘他’。”
　　“你说的对，我不想杀人。杀了人又能怎么样呢，改变得了我的过去吗？我不想因为拥有了这力量，让本来熟悉我的人不再熟悉我，爱我的不再敢亲近我，到最后，弄得连我本来拥有的都失去了。”
　　“可是，是世事把我逼到这一步的，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个‘我’，重蹈覆辙。”最后，他又几不可闻的问了一句，“你说，规则的建立，为什么非要我们来流血呢？”
　　为什么？鸿生一时无法回答。
　　他的使命，是“人类福祉”“血脉绵延”的大任，是他的父亲——伏羲半神亲言身教，继而又有他的三个哥哥以身殉职，把他教育的可谓是根正苗红。为此，为了守护这个“大道”，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曾经死在过他刀下的亡魂，他也能当之无愧的坦然面对，这没什么好矫情的。
　　渐渐的，他感受到阴阳两界的日益分化，自己的力量开始流失。天地间的灵气清气渐渐无处附着，人间界动荡，渐渐无法约束，所有有灵气的物种开始陆续隐藏起来，或者躲向阴界……不得不说，老秦真是个天才。恐怕千万年前，他就已经想到过如今的这个现状，才会在最初，就与父神约定下了阴阳两界的基本规则。
　　“可能……只要大的方向正确，我们保证了绝大多数众生的方向正确。这就是最大的公平。”
　　董书椿最后看了鸿生一眼，他的身体已经呈现半透明状，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于无形，“我要走了。”他说，“我最后要去看看他。”
　　鸿生没有说什么，目送他离去。
　　又过了很久，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脊背都要被人间的东北风儿给吹成一块儿“东北大板”了，老秦回来了。
　　“流年不利？”鸿生很拟人的又点燃了一颗烟，递了过去。
　　“买一送一。”老秦的手掌间仿佛有一团火，瞬间烤化了鸿生的肩周冰，眼风儿扫了地上的烟头儿一眼，又差点儿把鸿生给拍出个肺炎来。
　　“咳咳、咳、送、送了个、啥？”
　　老秦没有接他的话。
　　极目远眺，雨早就停了，更远处的东方，天将欲晓，大地——仿佛酝酿着一股山雨欲来之势。
　　“鸿生，你也想揭开天幕来看看吗？”
　　“并不。”
　　“……”
　　“如果当初就‘令行禁止’的东西，我想，它要么很荒谬，要么很危险。”
　　“会是个陷阱吗？”老秦沉吟片刻，“如果真的是陷阱的话，早在远古的时候，我们不可能不掌握任何的蛛丝马迹……”
　　“或许是某个疯子的异想天开呢？”
　　“你这个思路可真是骨骼清奇。”
　　“……”

　　随着夜雨收势，丫头片子们也都跃跃欲试的出门遛弯儿了。因为她们发现家里少了个“人”，小云不见了。
　　她们本以为小云也就是赌气出去溜达一圈，反正也没人能看得见他，溜了一圈闹够了，也就自己回来了。没成想，他竟然就这样失踪了一天一夜。
　　笏娘把昨天她们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
　　如霜道：“不如干脆去问问鸿生。毕竟当初那么轻易就把云境之主给放出来，我们也没有深究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们真是太复杂了。”
　　“哈。”徐如霜笑了笑，漂亮的小圆脸儿看起来竟然很纯情。
　　笏娘情之所至，伸手就摸了结结实实的一把，“好皮相。”
　　“唉，谢老佛爷，给老佛爷请安！”顺势做了个做小伏低的姿态。
　　见状，笏娘若有所思，不自觉又被她给勾起了一段回忆：
　　掐指算一算，徐如霜当了二十几年的人，三十几年的鬼，抗战胜利那一年，她也迎着胜利的东风出了关，开始专修她的尸道。
　　那一年死的人多，漂亮尸体到处都是，她简直挑得爱不释手。她拉着她在逃难的尸首堆里挑拣，她一会儿嫌弃这个不会说中国话的舌头不利索，一会儿嫌弃那个萝卜腿……就像是一个熊孩子守着一大堆的零食，浪的忘乎所以。
　　最后，她还是帮她挑了一个“国标”的姑娘。姑娘脸盘子圆润，大眼睛，齐齐的刘海看着就很俏皮。她死的时候，正好是如朝如慕的豆蔻年华，死因却是难产。
　　笏娘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在被几个小厮用一张席子卷了，从妓院的后门儿悄悄出来，一路儿往乱葬岗上抬，于是她们就悄悄跟了上去。等那帮鬼鬼祟祟的人走了，她们揭开席子一看，当时的许茹萨几乎被小姑娘一眼美翻。虽说她青紫的小脸儿上带着一团死气，然而五官和皮肤都隽秀的不可挑剔。彼时，她还尚有一口热呼气儿，许茹萨已经馋得张牙舞爪，就道：“小姑娘，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姐姐都答应你的呀！”
　　小女孩扯了扯嘴角，回光返照般的说：“我叫禧娘……”一个手指指指下面，“……那是我的孩子……”一顿又指指天上，又说，“他叫文斌……他、他他……”
　　就没了下文。
　　两人掀开禧娘的袄裙，只见她的两腿间果然躺着一个畸形的死婴，还有没剪断的脐带……连在拖出来的胎盘上。
　　都没生养过的两个大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默认了这东西留着以后也没用，索性拔除了这些累赘。
　　从此，徐如霜就成了禧娘，借尸还魂，成了个顶漂亮的小僵尸鬼儿，一直到如今。
　　总体而言，笏娘对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
　　“一路了，你都在想什么？”徐如霜问。
　　笏娘转过弯弯的眉目，只是笑了笑，“没什么。”
　　“到了。”徐如霜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寒。
　　她们这是到地方了，如今她们对此地多了更深层次的了解，这还是十殿高悬的首座——地府冥君秦广王的看佑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