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娘》MissKing

14、金蟾路4号

　　睁开眼，是血红的眼睛，闭上眼，还是血红的眼睛……挥之不去，无尽无穷，像是万千黑影，来自地狱黄泉，他们要干什么？
　　笏娘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小臂被一刀而断，血流如注，她却没有丝毫的疼痛。一皱眉，她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身在何处，就有无数的小鬼残魂从黑暗中朝她汹涌而来，像是天网大开，放出了被囚锁千万年的戾气。
　　她也不管被切掉的手臂，转身就跑，心想：我才一百多年的道行，开什么玩笑！
　　想着，她边跑边回头，像是想从无数幽魂中寻找什么，这一不看路，惨剧骤生，一脚踏了个空。
　　“啊——我的符纸!”她尖叫着，从悬崖上堕了下去，包里的符纸瞬间洒了漫天，她却没抓到一张有用的。
　　徐如霜正在做饭，就看见笏娘仿佛自导自演地一头从床上坐起，嘴里嚎叫了一句不知道什么的话，一头短发，却与顶了个鸡窝没什么不同。
　　“你在叫个鬼？”徐如霜皱眉看她，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昼伏夜出不见鬼才怪。
　　“啊——”笏娘又一头倒回被窝里，“原来是个梦。人家好怕怕——”
　　“吃饭！”徐如霜将一盘煎蛋和香肠放到了笏娘的膝头，羞赧一笑道：“我不是天天在这儿么，宝贝儿……”
　　笏娘翻了个白眼儿，嘟嘴道：“才不是你这种借尸还魂的死鬼，人家看见的是……”对呀，是什么呢？她也形容不出那些形体不一的小鬼，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罢低头巴拉着被摆成笑脸的太阳蛋，胡萝卜眼睛、香肠嘴，这审美也真是够了……
　　“不过一个梦罢了，不重要。”她低头把嘴唇贴到半流不流的蛋黄上“咨儿——”那么一吸。
　　“呵呵。”徐如霜冷笑着看她每早重复这个她定义的“恶习”，把自己煎得十成十熟、边缘都已经酥脆起来的蛋蛋往两片面包里一夹，撒上了一层厚厚哒balsamico，无味地咀嚼着笏娘的笑容，恨不得切碎碎。
　　“别忘了今天去取身份证。”她又道。
　　“知道啦！”笏娘白她一眼，“十分啰嗦。”
　　“呵呵。”徐如霜健气地把自己修炼成了一个见怪不怪的百年僵尸。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而又阴风阵阵的的日子。因为，今天是中元节。
　　街上的小鬼儿们从夜里就出来开始围着火堆转悠，到了白天，各处十字路口焚烧冥钞香供的人们留下的火灰旁，都还有大小几只鬼围着扒拉，也只有一年中的这一日，他们虚无缥缈的本体才能暴露在阳光下而不被灼化。
　　而徐如霜她们，也才能对其视而不见，放任之在阳间穿梭徘徊，探亲访友……这说起来挺尴尬，但对有的鬼，却难能可贵。

　　领证机构，并不是阳间的公安机关，而是一个酒吧。
　　酒吧是由过去老国企遗留下来的厂房改造而成，而最早这一大片是日本人的染织厂。建国后，这些因为殖民时代而留下的厂房就都被国企征用，延续了它本身的职能。
　　这片厂房在城北团成面积不小的一片，90年代末，因为手工制造业的式微，很是荒废过一段时间，不过如今赶上了工业风复兴的潮流趋势，它们被现代的装饰风格和技术稍加粉饰，价格又再次水涨船高。
　　所以抬头看，这片新兴的工业创意文化社区的粉墙上，都还遗留着“国棉x厂”的牌匾没有撤去，车间生产注意事项也被描新，仿佛昭示着一个刚离去不远的时代——灵魂已去，躯壳弥留。
　　晚上，这里会变成夜生活的主场，而白天，却人影罕至。
　　她们顺着锈迹斑斑的铁楼梯盘旋而下，大概是走了七八层楼的高度，才在两扇对开的大铁门前停下，铁门上挂了一盏盖了厚厚一层老灰的煤油灯，不知它灯芯儿燃的什么材料，仍在呼呼地烧着，却窜起的都是蓝绿色的火焰，一看就不是凡火。
　　“干什么的？”一把苍老的声音突然问道。
　　笏娘：“领证。”
　　门“吱呦——”一声开了，她俩进去，徐如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肩膀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只蜻蜓。她挥手一拂，蜻蜓就飞出了门去，然而它好像是触动了什么，那把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干什么的？”
　　然后，门开了。
　　徐如霜：“……”
　　感情好，他原本该说的是“欢迎光临”吧！她又看了笏娘一眼，这品味真是……绝了。

　　吧台里坐着一个面孔刀削斧凿般冷峻分明的小哥，可惜却永远带着一副墨镜，不以真面目示人——他叫鸿生，在这里做业务多少年了？徐如霜也记不清。
　　她只记得自己第一次知道人死了也有人死了的社会，人死了也要被当时的“联合会”，如今的“机构”管束时，他就在这里工作了。只不过他当时签发的是联合会公民证，如今签发的是阳间的身份证。
　　想想，都多少年了……从在深山老林里，得天时地利人和，她触发了戒指的机关，又恰巧与竹允眉结下了生死契……到她毫无法力，被囚困在戒子里不得出路……戒子里的三年，她读尽了里面的藏书，好不容易自己参悟修出了一点微末的道行；外面，竹允眉又巧遇她的师傅，在师傅指点下也有了修为……这些都是多么的仰赖机缘和来之不易。
　　如今，笏娘不老不死，她借尸还阳，一切仿佛时间给她们画了一个美好的大饼，总让她不得不隐隐的担心……难道她们走到如今，都是全凭运气？
　　“金蟾路4号的……来领一下，两个。”
　　酒吧里零散坐着几个等叫号的人，各自的形态都是对彼此的漠不关心。但凡留下来灵魂不散，又不去投胎的，都是有大执念，顺便让“下面的”驱驰，维护一下阳间秩序的。一般这样的，都有个不成器的伴侣……
　　笏娘：“鸿生，你今年不去投胎么？”
　　鸿生：“不去。”
　　笏娘：“为啥不去呀？给姐当儿子呗！”
　　鸿生：“……”
　　徐如霜：“……”
　　鸿生作为阴阳圈数得着的帅哥，鬼生圈粉无数，免不了经受各种调戏，而笏娘每十年来办一次证，次次都没大没小，也不知道哪个鬼知道鸿生鬼龄多大，反正她问过的，没有一个人说的出鸿生的由来，连一丁点儿的传闻都没有，想想就觉得，这个人惹不起。
　　接过崭新的身份证，看到“徐如霜”和“笏娘”这两个名字终于变成了印刷体，好像跟百年前的那个自己彻底告了别，徐如霜的心里竟然升起了一丝怅然。
　　笏娘：“鸿生啊，看你徐姐，活得多正经，你给她当儿子咋样？”
　　鸿生：“……”
　　徐如霜：“……”
　　笏娘：“哈哈哈哈哈……她都是我的，你给她当儿子还得管我叫妈！”
　　在场的鬼大概都翻了一个白眼儿，然后又朝徐如霜看过来。
　　徐如霜：“……”

作者有话说

　　阴间的同志们，节日快乐哦～
你们也来刷文了啊～～～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