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娘》MissKing

15、夺舍（1）

　　小雨和薄雪，稀稀拉拉地下着，麦秸被踩入泥土，泥土也从泥泞变得冷硬、干涸，无数的残火，在雨雪之下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战事息后，仿佛怨灵……如我一样，正如我一样。
　　我低低地从刚刚结束战斗的沙场上飞过，有些士兵垒起的尸山，堪堪仅贴着我的面皮而过，他们还都只是些孩子，只是一些年轻到稚气未曾消退、还念着阿娘的孩子吧？
　　如今，他们的铠甲，早已被未褪的春寒镀上了一层银霜，而雪亮的刀兵，也被血污蒙上了一层黯哑的铁锈色……冷啊……
　　真冷啊……
　　我仿佛已经在这凶煞的苦寒之地，煎熬了数百年。我不停地在战场上飞来飞去，眼看着一个个年轻的生灵变成生魂，离体而去，又沦为野鬼孤灵。他们被横祸所缚，不得超生。
　　人生短短数十年光阴，他们几世功德才修成人道，才能体味父母之情，手足之爱，夫妻之恩，相思之苦……身体发肤，才能感受到真正的阳光雨露，风过发隙，遍地花香……可是他们，又如蜉蝣，朝生而暮死。
　　这是为什么？
　　我又为什么要见证这一切？
　　我所梭游的这片古战场被叫做沙鸣尖，等闲恶魂、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我被他们唤作云境之主，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呢？
　　我叫什么？
　　我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

　　一张轻薄的小纸条儿，在午夜时分的时候，几乎被塞进了徐如霜和笏娘的公寓。
　　从大门儿一米六处，徐如霜开了一个投递报简专用的空桶。为什么非要一米六？因为徐如霜和送信的小鬼差是老相识了，小鬼差年纪小、气度差、表情萌，个子矮，踮着脚都够不着一米六，所以徐如霜如果不知道有信到，小鬼差一会儿就会开始砸门了，勉强相当于一个鬼撞铃。
　　“哐哐哐！”小鬼差叫，“徐如霜！你给老夫开门！”
　　门开了，徐如霜拿着一个纸糊的蛋糕在小鬼差面前晃了晃。
　　“你给我！”小鬼差跳着脚一把把蛋糕抢进了怀里，据为己有，“给我点着！”
　　她嗤笑一声，“抢什么？我们大活人又不稀罕你的蛋糕。”
　　“死鬼！”小白鬼差朝徐如霜吐了吐舌头，意犹未尽，“死鬼！死鬼！死鬼……”
　　徐如霜：“……你们一个个的，就不能跟你们太熟。”
　　话虽如此，她还是凭空点着了那个纸蛋糕，小白鬼差兴奋地扑了一脸香灰，享受地说：“还是阳间的东西稀奇古怪……”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一句夸奖的话。
　　一杯香茶凑到小鬼差的鼻子底下，小白闻了闻，正欲铭感五内，茶杯已然到了笏娘的嘴边儿，“不好意思，忘了你喝不了。”
　　小白：“……奸妇□□。”
　　“你来了，没好事。”徐如霜和笏娘都在沙发上坐了，“直接说吧。”
　　小白：“你们听没听说过‘云中镜’？”
　　“什么鬼？”徐如霜，“我们才百来年，别拿太老的东西来让我们塞牙缝儿。”
　　笏娘一脸可怜相，在旁边附和着“嗯、嗯”的点头。
　　小白只好一抹满额的黑线，说：“这次不去也得去，你俩过去与这东西还有些许瓜葛，当然，不止你们两个去，天子殿也给别人发了白条。”
　　徐如霜没说什么，她身为一个还没得多少道行的小僵尸，自觉还不够十殿的给捏把着玩儿的，别说十殿，就是时常跟在鸿生后面的那个“报丧鬼”都能捏把碎了她。所以，就当组队刷怪混个脸熟，她没意见。
　　从在鸿生那里留下魂血魄书的一刻起，她和笏娘，就已经成了地府的鹰犬。
　　不过这都这没什么，能守住她们俩的一刻安宁也好。
　　杯底触碰玻璃的声音在午夜异常的突兀，笏娘脸色严肃的对小白说：“请问，上面的各位大人如果知道什么，还请明说……什么‘前生前世’的因果，如果要报还，现在我们也不过是芝麻芥子般的道行，未必不辜负各位大人的‘关照’。总不能两眼一抹黑，木头一样的去送死。”
　　小白凑到茶杯边缘去嗅了嗅，茶已经凉了，顿时，他冰冷的面颜上透露出一个诡笑，“小的只是个报信儿的，有些话也与诸位说不着……若是上面……”
　　徐如霜一只拖鞋飞出去，“赶紧滚！条子到了你还赖在这干什么！”说罢使了个眼色。
　　小白的小白脸儿颤抖不住，“告辞！”他仿佛生了很大的气，门也不走了，跳窗而去。
　　“你干什么？”笏娘口吻如冰的回头盯着徐如霜。
　　她却心疼的一手覆上了笏娘的背脊，那里一片灼热，一个铭文的印记正发出微微的红光，“你不疼吗？”
　　那正是魂血魄书的印记。
　　“我不痛！”笏娘低声仿佛是吼的，“比起被人当成呼来喝去的走卒，这痛算什么！”
　　徐如霜从背后抱住她，“我却是痛的。”
　　“其实啊……我不在乎被人当成什么，走卒也罢、奴隶也罢，只要我和你，还能这么好好的在一起像这样待着，我就觉得都无所谓。”
　　笏娘握住她的一只手，“傻子。”
　　“你反正喜欢。”
　　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笏娘的耳朵上，她顺势窝进徐如霜的怀里。双手举起小白送来的白条，月光下，一行金色的字迹跃然灼纸而上：三更，xx省文物博物馆。
　　末了吐槽一句：“都几个现代化了，他们用词还这么老土。”

　　该博物馆坐落于青城市的东边，地处落梅山的山脉最末处。紧挨山阴，远看去倒是个藏风聚气的好处，就是有着玻璃大穹顶的博物馆建成时，说是模仿的罗马万神殿，但无论如何看，或者依照中土的看法看，它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坟包。
　　徐如霜笑着道：“你看，这世界上怎么都是些品味殊奇的人。”
　　“你做的早饭不也一样。”笏娘不理她，大步往里走去。
　　刚走了两步，她就感觉不对。她的周身，就像是撞到了一张大网上，再不能前进一步，亦不能后退半分，仿佛是被黏上了。
　　“别过来，这里有结界。”
　　“什么结界？我怎么感觉不到。”
　　两人顿时都不说话了，能布下范围这样大的结界，又能不为她们所觉的，必定是个修为了得的大能。
　　“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把我弄下来。这活接不了，只能撤了。”
　　徐如霜仿佛等得就是她这句话，“得嘞！”
　　只见她口中咒语低吟，忽然如有一只苍鸟高鸣着腾空而上，空气中的水分立时析出了原形，它们有序地排成一道透明的符咒，蓦然间光明大盛，带着凌厉的风声，帖向了这张无形的大网。
　　大网被这道水符一击，仿佛如有感应，即刻抖成了一片。
　　这时，一声惊雷从山顶响起，大雨滂沱而下，两人被浇成了个落汤鸡。然而迎着漫天的电闪雷鸣，可以看见这道无形的大网，波光粼粼，纵贯山脊，竟不知道它有多么广、多么大。一时间，这情景宛然壮丽的二人都说不出话来。
　　“仙人板板儿。”笏娘突然说，“我俩加起来才二百多年道行，让我们来添砖加瓦的嘛！”
　　“你出来了？”徐如霜只关心这个。
　　“出来个屁！”笏娘愤怒地瞪着徐如霜，“你一道符把我推进来了！”
　　徐如霜：“wh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