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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晓星消烁心亦乏 ...

  •   时至中秋,荥阳却还带着三分暑气,畅春园中却只剩些许残花零落在草丛之中。

      若惜在杏树下的秋千上荡来荡去,思绪飘飞,口中喃喃,“只恨人生伤离别,不似月桂年年香……”

      “此句甚是伤感,却少了几分意境,算不得佳作……”

      若惜一惊,转过头去,却见杨素正负手站在自己身后淡淡品评,不由挑眉道:“哦?那你说个有意境的句子听听。”

      杨素目光渐远,“故人不在酒徒盈,月满落花空自芳。”

      若惜微微撇嘴,“不过尔尔!”

      杨素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并不反驳。轻轻一推,秋千便荡了起来。

      “你不是说要去见我家家吗?”若惜大声问着。

      微笑自杨素嘴角隐去,剩下的只有茫然落寞,“见过了。”

      若惜瞟了他一眼,自高高荡起的秋千上一跃而下。杨素大惊,急忙上前去接。若惜却一个旋身,稳稳落地。“你要走了吗?”若惜上前一步。

      杨素静静地看着她,“是啊,要走了。今生也不知还能不能与妹妹再见,你……你会记得我吗?”

      若惜看了他一会儿,耸耸肩道:“不会记得!”

      杨素抬眉,苦笑道:“那么肯定?”

      若惜微微一笑,“你我相识不过十日,且此生都不会再见,干嘛还要记得,给自己平添烦恼?”

      杨素微微苦笑,伸手将若惜被风吹散的发丝缕入鬓角,“好无情的小丫头,枉我这些天一直陪你玩耍。”

      若惜嘴角泛起一丝嗤笑,“家家有情,却弄得遍体鳞伤,我但凡还有脑子,便不会走她的老路。何况,说到无情,你可不下于我。你自己并非善类,却希望他人都是羔羊,岂不可笑?”

      杨素一愣,笑的越发苦了,“说的也是。”

      若惜重新坐回秋千之上,自己轻轻荡着,“其实……你恨我家家,是吧?”

      杨素脸色一变,“怎么会……”

      若惜斜睨着他,“可你也怕她,对吧?”

      杨素脸色煞白,咬唇不语。

      若惜望向天空,细数天上的云朵,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我若是你,就忘了她,做回自己。他们大人们的恩怨,由他们自己去折腾就好,不是你能管的,你也管不了。管太多了,怕是连自己都会失去的。”

      杨素惨白着脸道:“有些事情即使想躲怕是也躲不掉……”

      若惜挑眉,“只要你的心在飞,又有什么能拦得住你的双腿?不过……你不是我,你一心想跳入这是非坑里,不似我……天下没人能拦住我飞翔的心。”

      杨素眼中划过一丝激赏,“就连你父王、母妃也拦不住吗?”

      若惜傲然道:“拦不住!”

      杨素满眼羡慕。

      若惜却笑道:“你呢?你日后想做什么样的人?可别糊弄我说你想做什么忠臣、贤臣,你太坏,做不了!”

      杨素失笑,“是啊,我做不了。不过以后……我纵是小人,也会去做堂堂正正的小人;将来纵是叛臣,也要是磊磊落落的叛臣。”

      ***************************************************

      通往邺都的官道上扬起一片烟尘,一驾青幔马车正急速驶着。

      “家家,让我抱抱弟弟可好?”若惜偎在郑元身边,不时逗弄着郑元怀中的小婴儿。

      郑元微笑点头,将孩子递给若惜。若惜接过婴儿,顿时石化,不知如何摆弄,僵在那里。孩子倒是乖巧,并未哭泣,只睁大了好奇地眼睛,看着若惜。郑元轻笑,将孩子又抱了回来,若惜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若惜,你要记住,这个世上你并非孤独一人,你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兄弟,知道吗?”郑元抬头,望着若惜温和的说道。

      若惜眨眨眼,顿了一会儿,“我记住了。家家还有什么话吗?”

      郑元抬眉,正色道:“我的若惜真是长大了!不错,家家还有一事要说,而且你一定要做到!”

      若惜微微蹙眉,“只要不是让我违背本心,女儿一定遵命!”

      郑元见若惜并未直接答应并不气恼,反而露出一丝激赏,“好!能有自己的思想,不因孝道而不盲目遵从,不愧为我的女儿,比你父王要强!”

      若惜瞪大眼睛,“家家是说——我比父王要强?”

      郑元笑着颔首,“能做到不违背自己的本心,需要很大的勇气。”

      若惜快乐起来,“家家还没说到底要女儿做什么呢?”

      郑元沉吟片刻,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婴孩道:“我不希望有人知道他还活在这个世上,尤其是你父王……”

      若惜吃了一惊,“家家是说……要……瞒住父王?可是这……”

      “你听我说!”郑元伸出手臂,按住若惜的双手,柔声道:“就因为你父王姓高,因为他出身皇家,因为这个皇朝的疯狂与荒唐,所以这一生注定神伤。家家可以陪你父王伤心,可以为你父王牺牲,甚至可以为你父王形神俱灭,但家家作为一个母亲,决不能让我的孩子走上你父王的旧路,不能让你们成为这个颓废王朝的祭品。这些年来,家家对你的教养已让你有了不同一般的见解,知道如何去走自己的路。可你弟弟,家家怕是没有时间将他教导成你这般了。既是如此,我作为一个母亲,必须要给他谋个生路,而这条生路便是离开这个嗜血的王朝。你……可明白?”

      若惜苦下脸道:“为什么没有时间?这样……父王会……很伤心。”

      郑元目色哀戚,“我知道……可我没有办法。我又何尝……不伤心……日后我怕也再难以面对你的父王了,当会离开王府……”

      若惜怔住,一时间,母女都静默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传来罗铭的声音,“主子,已到约见的地点。萧楼主已在前方候着了。”

      郑元晃过神来,收敛起自己的情绪,“知道了。”

      罗铭挑开车帘,将郑元搀扶出去。

      萧诚庆见郑元下车,急忙步上前来,躬身道:“见过少主。少主让罗荣传的话,诚庆已按吩咐准备妥当,只是不知少主要一男婴的尸体到底有何用处?”

      郑元上前两步,直直地跪了下去。

      萧诚庆一惊,急忙向前搀扶,郑元却不起身,“叔叔,今日元儿这个礼是一定要行的,请叔叔听我把话说完。元儿不孝,从未为尔朱氏做过半点事情,一直让叔叔伤心失望。元儿在这里先给叔叔赔罪了……”说着,郑元实实在在地给萧诚庆叩了一个头。

      萧诚庆动容,一撩袍襟,也跪了下来,“诚庆不才,早年游走江湖,为人陷害,身陷囹圄之中,锁骨被精钢所穿,用不上半点功力。我纵有满身武艺,也只能等着斩杀之期。幸而得先主相救,理清案情,伸我冤屈,还我清白,为我复仇。诚庆万死不能报之一二!当年诚庆眼睁睁看先主蒙难而不能救,惭愧之心、蚀骨之痛无以言表,只能尽心护佑少主以报先主。可惜诚庆能力低微,竟连少主也无法护佑周全!诚庆早已无颜以对先主,哪里还有让少主赔礼的道理。少主如此,岂不是让诚庆无地自容吗?”

      郑元凄然道:“叔叔守护元儿多年,以致无妻无子,膝下弟子三人,其中两人早亡都与元儿脱不开干系,所欠恩情元儿无以为报。时至今日,元儿厚颜还要劳烦叔叔,求叔叔成全。”

      萧诚庆见郑元如此说话,知必有大事相托,于是道:“少主但凡吩咐,诚庆纵万死亦不负所托!”

      郑元已是满面泪痕,她跪行一步,将怀中婴儿交至萧诚庆手中,“尔朱与高氏本是不共戴天,奈何世事无常,命运难料,元儿终是无法与高门为敌,复家国之仇。高肃于国堪称忠贤,于家一生不负。在此乱世之中,元儿能得此夫君,纵背负不孝之名,亦是无悔。只可惜他生在这禽兽王朝,注定家国难以两全。元儿私心,不愿我儿成为这王朝覆灭路上的祭品,想给他一个逃出升天的机会。”

      萧诚庆也是通透之人,且与郑元相交多年,隐约已明白了几分她的心思,不觉心惊,“难不成主子想瞒天过海?那王能否同意行此忘祖之事?”

      郑元幽幽言道:“此事我不打算让他知晓……”

      “什么?”萧诚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怕是不妥。”

      郑元苦笑,“我知道。可我不得不如此!经此汾北一事,我元炁耗损甚重,加上惊胎产子,怕是再无多少时日了……”

      萧诚庆脸上瞬间惨白,“少主……”

      郑元继续道:“想这孩子羽翼未丰便失我庇佑,而他父王本就不善权谋,在这血腥王朝本就举步维艰、难以自保,又如何保全这孩子一生安好?我不想这孩子如他父王那般为这王朝呕尽心血而不得所报,也不想他如我这般委曲求全,我想让他过自己的人生,没有国事相累,纵情快意江湖。所以我将他托付于叔叔,求叔叔带他远走高飞,从此隐没,让他忘却自己是高门尔朱之后,远离朝堂国争,做一个逍遥江湖客。”

      萧诚庆闻言深深叩首,将那孩子接了过去,“少主放心,诚庆定不负所托,将小主养育成人,传我毕生所学。敢问少主,可与小主起了名字?”

      郑元微微笑道:“元儿谢叔叔大恩!这孩子的名字,叔叔日后帮我起吧,你们所去之地也不必告知于我,今日一别,当是永诀,只有这样,对你们才是真正地安全。”

      萧诚庆听了,心中大恸,无语哽咽。

      郑元抬头对罗荣、罗铭兄弟道:“你们也听着,我此番在荥阳所生之子因未足月,生下不久便染病而亡,记住没有?”

      罗氏兄弟躬身正色道:“是,属下记住!”

      郑元又转向罗荣,“我让你回王府找的木匣可带来了?”

      罗荣拱手,“已交给萧楼主。”

      郑元点头转向萧诚庆,“萧叔叔,那木匣之内放的是我的些许积蓄,还有这些年来在各个方面的一些手札,有山川地理,也有人文经济和医药五行,他日这孩子若有兴趣,可让他自行研读,能习得多少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属下领命!”萧诚庆再次叩拜,含泪咬牙,怀抱婴儿,上马绝尘而去。

      直到萧诚庆消失在地平线上,郑元才缓缓收住目光,转向罗荣,“那死婴在何处?”

      罗荣立刻领着郑元行至一马车旁,将她扶了上去。

      挑开车帘,可见里面放着一只小小的棺木。郑元钻了进去,示意罗荣揭开棺木,只见棺木中睡着一具婴儿的尸体,穿戴周整。

      “他家中可打点妥当?你没留下什么痕迹吧?”郑元淡淡问道。

      罗荣沉声道:“这孩子父母皆是流民,其母难产,母子具丧,家中幼子,食不果腹。其父卖子葬妻,我出资帮其葬妻,又赠银钱,却要的是他这死去的孩子。他只当我是同情其遭遇,对我感恩戴德,未曾有半点心疑。”

      郑元目露激赏之色,“做得好!”转身又对着那棺木道:“对不起了,孩子,我要借你一用。”而后转身下了马车,环视一番,“今日我等回邺城的路上都做了什么,见了何人?”

      罗氏兄弟齐声道:“我等一路回转邺都,未有半刻停下。”

      郑元点头轻叹,“启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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