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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情人(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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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若即若离
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只有他一人而已,面前是一条没有名字的浅溪,周围绿树环绕,许多鸟儿间歇啼鸣。他站在东岸面向西岸,溪水中央一道石铺的桥,姿态天真,正如流水。他转过身。
水岛,哦、不,现在该叫藤井夫人了,她的丈夫来接他的时候女子露出了花也不及的笑容——看起来很和谐的画面,原本应该是、最平凡的幸福却令他矛盾而伤感。女子说,Fuji你说得对,感情不是两个人的事,甚至不是两个家庭的事。——但是在那些之前,你忘了感情首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怎么能无视他的心愿和想法,你难道可以不在乎他的感受。
他忽然就怔住了。
夕阳的斜晖里溪流与水底的雨花石交织的乐曲轻快流畅,似乎就是面前的这个地方,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弟弟裕太曾躺在冰凉的溪水中躲避炙炎阳光。恍惚还记得年幼的伙儿伴们一起的嬉笑打闹,裕太曾从第五颗桥石跌落,他们在河岸笑,他在河中笑。
他忽然兴致很好地在岸上坐下来,又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下仰望蓝天。指尖透过的光芒一线一线,暖色的六棱镜就像胶片中的影像,一片一片地不规则交叠着。他几乎快忘记了家乡的样子,他几乎忘记了小时候单纯的愿望——想要和幽浮的云朵一样,闲云野鹤,悠游自在地度过一生。
怎么就忘记了?
怎么就、遇见了。
他笑笑摸出手机,“呐,Tezuka。”夕阳的余晖就算很温柔也仍然刺痛人的眼,他抬起右手以手背遮住双眼。在年少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地方他一个人,忽然就、非常想念——某个人,早已比这溪水更为深刻地流进他生命汇入血液的声音。
“你有来过我童年生活的地方吗。”
“是千叶哦。这里的天空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呐。我居然忘记带相机来,真想让你也看一看。”
这是第一次他不顾时差将他从睡梦中吵醒,他知道他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来不关机,手机从不离身。这个人真的,一直没有改变过。铮铮的身影,山一般存在,潜藏着流水的温柔,却没有季节交替——仿若永远不变的山峰。
“呐。Tezuka。
“我们,见个面吧。就我和你。”溪水折曲而回。
地点是不二选的,很有名气的饭店,最重要的是保全措施极好,是明星政要的首选。手冢从法国飞到东京又赶来千叶,抵达饭店已经是晚上九点以后的事了。
“抱歉,飞机延误了。”不二选了靠窗并且能清楚看到旋转门的位置,眼看来人摘去墨镜换回匣子里的无框近视镜,动作娴熟干练。令他想起他第一年拿下澳网两人第一次在外面约见的情景。向来喜欢光明磊落的人,第一次摘去墨镜时那细微的不耐烦又不习惯的表情。
不二笑了出来:“辛苦了。要先吃点什么吗?这里提供日式料理的呢。”
“不必了。你什么时候来的?”手冢在不二对面落了座,侍者跟在一边。
“也没有很早,吃过才来的。”隔着镜片的视线扫过只停留了一秒,不二端着笑歪头。
“一客抹茶蛋糕,两杯纯水。”还是一贯利落简单地点餐,晚上不许喝咖啡,那人是这么说的——虽然他的轻度失眠从未被治好过。侍者行礼离开,不二无奈地将双手交叠在金红色大理石桌面上:“呐,我真的吃过饭才来的。”
“说谎。”
“你就不能不揭穿我吗,真无趣。”
气氛并没有变得轻松一点,对面的人看着他,目不斜视却平静地波澜不兴,看似探究其实是一切都明了的眼神。不二不敢懈怠,待侍者送来餐点,勉强让对视没有被打断,但是他渐渐收了嘴角,又忽然觉得口拙,不知话题该如何开始。那人目光清冽隐隐有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就只等他开口——但是,他真的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吗?
“Syusuke,还是、你要下决心离开他吗?”
水岛的话突然回响在耳际,不二微微向后靠了一下随后低头。浅绿的抹茶蛋糕上点缀了白巧克力碎屑,正中一颗红色饱满的樱桃,白色骨瓷描金的花瓣造型的盘子衬托着,颜色搭配很不错——像夏日丛林飞至的雪原上一朵盛开的艳色的花,宛在水中央。
他动起刀叉,似乎是随意地落下,西餐具用得熟练举落精准却送不进口中。
“有什么话都吃完再说。”
他抬起头。
他知道对面的人很了解,即使是甜食也刺激不了他此刻的胃口了。不二歪歪头笑:“嗯,一个人吃好无趣啊。”不二将刚切下的一小块送过去,就见那人右眉峰隐隐颤动。“呵呵,Tezuka偶尔也试试普通人喜欢的口味嘛!不然会一直僵硬下去哦。”不愧是名店,就算是最普通的抹茶蛋糕味道也很好,他终于能吃进去一点东西了。对面的人似乎也终于安心了一点。
“呐,你请了假吗?”在风声鹤唳又保护重重的盯梢下,他居然能一个人回来。
“没有。”不二一脸“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抿起嘴无语地看他:“你总是出其不意!Hawker先生会抓狂的吧,从来不会给他惹麻烦的家伙居然在这种时候翘班。”渐渐能找回了步调,不二将蛋糕消灭了一半,放下刀叉。
“他知道原因。”端着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手冢正正地看着他,面上不见端倪。不二一直非常喜欢他这样的地方,所谓从容不迫,或是无论何种窘境都能横眉冷对的与生俱来的气质。真正的王者通常令人心悦诚服——也令人心生畏惧。
他放弃了更加婉转的途径方式。不二从身侧取出一份A4大小的文件纸递给他,还是故作轻松道:“我就知道不把问题摊开来你就不会放过我,你的这种地方还是一如既往地可怕呐。”
“正好相反。”手冢接过文件,封面上“调职申请”四个字一览无余,他翻开一页继续道:“不把问题解决掉你就不会放过自己。”
……
无言以对。
所谓调职申请略过工作经历和感恩的客套话之类重点就只有一句,手冢的视线停留在“申请离掉地点为欧洲,驻站……”——德国。眉心瞬间蹙起,他掀眼看他,狭长的眸射出的视线瞬间就犀利起来。那是怎样的眼神呢?迎上它的瞬间不二恍惚了一下,忽然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时间的流逝失去了如流水徜徉的节奏硬是被拖长了好几个拍节,拖到笑着的人挂不住嘴角,露出了哀伤的神色。
“呐,Tezuka。”手冢的眉蹙得更紧了。
“我们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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