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情人（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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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若远若近
不二只笑不答话。客厅里两人相对而坐，对面的人看起来和学生时代实在没什么太大不同。他一个人住，所以房子没有选太大的，这间客餐一厅的屋子，两人隔长形方桌对坐，高背椅似乎令对面的人更加紧张了。以前部活的时候也是这样，不二笑的话，有时是镇定人心，有时就让人坐立难安——虽然后者极少出现，出现时也多与某人有关。
穿着休闲装清晨就前来的大石明显开始忐忑起来，不二将沏好的茶倒进白瓷的杯子推给他。
“呃。谢谢。”第三杯了，他禁不住额上布汗。主人眉眼弯弯地点下头，又再次回到一片沉默。
客厅里的石英挂钟摆鸣轻悄有序，不二看起来气定神闲，举止优雅地端茶递水的样子，无形之间融入时间溜走的节拍，就像在进行的协奏曲——总有尾音来临的时刻。大石喝一口茶水斟酌一下犹疑着开了口。
“那个、Fuji。”不二也放下了杯子抬头正视他。
“你、那个，是在生气吗？”
“嗯？为什么？”
大石秀一郎是一个很细心的人，细心的人通常对气氛很敏感。不二没有刻意做出什么，但也没有去避免，这正是情绪不好的决定性证据。大石不由得暗擦一把汗，想到昨晚手冢的拜托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呃……没什么。那个，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Tezuka终于拿下法网的事——你知道吧？”大石自然问得小心翼翼，不二的反应却很普通。“当然，最年轻的网坛帝王啊，不是全日本都在沸腾。”不二歪歪头笑，大石嘴角一僵，忽然不知道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他端起杯子干笑一声，不二偏过头看向西侧的窗外。
“Oishi，”对面的人抬起头，“他没有告诉你，不带Eiji来，看起来会更明显吗。”
……
“……Fuji，Tezuka……”
客厅里的钟摆一下一下，不二想起每一次他从那人膝上醒来的时候，同样的声音都会显得大起来。然后很快的，那人像大提琴一般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每次都会问：“睡好了？”然后重新将手机开机。
他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不关机。
送走了神色复杂的大石才发现屋子里只有钟摆的声音，不二走向落地窗，在窗前的方毯上盘腿坐下来。和手冢的猜测一样，枪击的时候他在场，作为东京日报社的记者，本来是想当面恭喜他。结果在媒体流后方看到前面有人掏出枪瞄准了那人的一刻，却是他愣在了当场。谁也不知道他当时开了口，喊了他的名字——谁也不知到这件事，因为他开了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者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二抬起右手支在额头。那日他听到那人用依旧平稳的声音说没事的时候心脏还一直剧烈地跃动，声如擂鼓。唯恐失态，看那人很快就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他迅速离开了通道靠在拐角直到心率恢复正常就出了赛场直奔机场。那一天已经没有飞东京的航班，不二在机场酒店逗留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飞回东京。在报社被主编骂了个狗血淋头又被罚薪一月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毕竟差事是他自己要的，却什么都没能拿回来。——只是一切都太过意外，太意外了。
真的太意外了。
他原本是想当面亲口问他想要什么贺礼——他原本是想，不管他说了什么，他都会答应。
但是真的、太意外了。他终于知道他一直不想考虑的某一件事，不想考虑和逃避考虑的原因。那突然横在他眼前的一幕，终于将他唤醒。不二慢慢放下手——眼前是窗，窗子后面却是阳台的一米高围墙。
并不是窗子后面就一定是蓝天的，他居然忘记了，如此重要的事。
如此，便忽然怀念起有着青天白云的千叶，他站起身。
JR上光影流转，阳光很好人很少，他靠在车窗边，懒懒地提不起精神。窗外的风景载着记忆的片段飞速向后，他们都在不停流走，只有他和他裹足不前。那人什么都不说，是给了不二周助最好的自由和无边限的选择权。他总是由着他胡闹，一直一直，都是如此。真是够了。
不二将头靠在椅背上打开了笔记本，文本，题头敲下了几个字，选定，加大字体。
“外调申请”四个字终于是他想要的样子。
“在这里看到Fuji真是意外呢，你也没想到我会叫住你吧？”小腹隆起的女子挽着发髻，看起来精神很好，完全不像自家姐姐怀孕时任性不修边幅的样子。不二不敢让孕妇站太久，干脆扶着小岛随便进了间看起来还算清雅的茶坊。似乎是中式的茶馆，中厅有焚香，古铜的香炉里飘着淡淡的烟气，一把叫不出名字的古琴静静地躺在桐木长几上，即使无人弹奏，也平添了些悠长雅韵。不二遣走了穿着蓝底印花旗袍的侍者，为二人添了茶。
“与其说是没想到会被你叫住，不如说是没想到还会遇见认识的人啊。我毕竟已经、大概有近十年没回来过了呢。”不二笑笑，看着窗外继续道：“但是这里还是老样子呢。没有城市的味道，很舒服。令人怀念。”注意到他的断句，水岛早苗抿抿嘴才缓缓开口：“我其实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和你相认来着。”
不二转过头会意地笑笑。毕竟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一般这种情况大家都会装作不认识吧？空白了十年的彼此，再相认徒增伤感罢了。好在目前为止两人的谈话还很自然顺遂，不愧是过往的青梅竹马啊，两人似乎都想到一起去了，相视一笑。
“我原本也觉得不要打扰你比较好呢，但是Fuji你啊，隔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啊。所以就忍不住叫了你。”
“哪可能没有变？呵呵，这不，你都要为人母了啊。我的变化也很明显了吧，你知道我以前最不喜欢戴帽子之类了。现在？”不二无奈摇摇头，白色的鸭舌帽随着他的动作在水岛面前晃晃，女子扑哧一声笑出来。
“嗯，这也是，Fuji也变成好男人了呢。帽子的话我能理解，毕竟你和Tezuka君现在都太有名气了嘛！变装什么的，很正常哦。你们也该习惯了吧。”好不容易离开了东京也不在法国或是德国或是与那人有着共同回忆的任何地方，结果还是避不开、什么都会和他扯上关系。不二低头喝一口茶，随意吱应一声。
水岛了然地沉吟一下，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不过呢Fuji，没有变的东西就是没有变啊，也不会改变的。”不二睁开眼看她，女子无所谓地笑笑。
“你立在河边看着天的样子，和念书时Tezuka君不在的时候一模一样呢。”不二忽然就不想再说什么，干脆靠在椅背上。他其实想不起来水岛所说的事件，时间，或是其他什么，他诧异着他和他真的有那么明显么。女子会心一笑。
“Fuji，还记得那年情人节的事么？”不二抿起嘴角，露出有点抱歉的表情，水岛摇摇头继续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听我说，看我说的对不对，能说中几分。”
“我到现在也还是喜欢，喜欢Tezuka君哦！你那时就知道我是认真的不是么？所以才愿意亲自出面帮他拒绝我，对吧？很抱歉我后来才弄明白原来你们才是应该在一起的人，Fuji。那时候真的喜欢，我从不认为年幼的时候对什么人的喜欢就不是喜欢了，但这些与当时的结果并没有关系。所以一直都还觉得，那是一份非常珍贵的回忆——你不要抱歉好吗？
“还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不二看向她有点疑惑：“没有告诉你，我现在依然喜欢Tezuka君，也依然喜欢Syusuke哟！”她伸手握住了他落在杯边的手，实在很难不感动，他笑着回握她的。
“但是Syusuke，别说我替他说话。你真的不要再逃了。”
……
“你怎么会认为我在逃呢？我们各自在自己应该在的地方，做应该做的事——你知道到现在也是我每次空闲飞去找他的好吗？Sanae你明显是就偏袒他吧！”话说太长，虽然他不是那人，但是说完了却觉得明显地不协调起来。不二阖起眼偏过头。
“Syusuke，你所在考虑的事情我多少知道。前年你住院的事我也听说了，Tezuka君能那样飞来飞去照顾你可见你们双方父母都默认了吧？我不认为你们是会被社会舆论打压而畏缩不前的人啊！”
… …
“……我倒很希望他能考虑下社会舆论之类的东西呢……”不二忽然转过头，笑容有些压抑的苦涩：“你知道吗Sanae，感情并不只是两人的事，甚至不只是两个家庭的事。——况且就算他们都默认了，也不代表他们就很坦然他们就不难过你明白吗？”在医院的时候手冢的母亲和父亲曾一起来看过他。只看手冢也知道他的家人们必当是极有修养的长者，不二之前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场景，手冢什么都没说过甚至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在他身后推着他，他只说：“父亲，母亲，他就是我跟你们说的Fuji Syusuke。”——他根本无法忘记两位长者当时哪怕只有一瞬间的表情。
水岛反手捉紧了不二的手，眉间蹙起：“可是Sysuke你也离不开他不是么？”感觉到握着的手一僵，她有些好笑却又觉得很心疼，同时心疼着两个人，和一份难能可贵的爱情。
“你自己也说，都这么些年了——这么多年连我们都变了你看着西面天空的表情从来都没变过。你知道自从他去德国自己就只会望向西面的天空么？你只看那一个方向，你只想看一个人？你还记得你看过的风景么？其实什么都没有入得你的眼睛吧？你对他的家人这么歉疚对我这么歉疚不是也仍然狠不下心去放弃去割舍？”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情人（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