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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18章 再见(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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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绘小声跟颐香说:“你到底在干什么?”颐香道:“趁现在皇上的人也在,一定让他把玉洁交出来,不然这次打草惊蛇,以后就没机会了。”奕绘道:“你为了一个小丫头这么兴师动众,你懂不懂事有轻重啊?”颐香道:“这是一条命,她要是真因此而死,我和浚锡就都不活了。”
奕绘来不及问事情的始末,但他知道浚锡因为玉洁终日恍恍惚惚,于是便附和颐香的话:“既然是件小事,颐大人就不要跟小女子计较了,早点了事我们都好交代。”
颐龄道:“冰清离府都已经好多年了,我上哪儿找人给你?”颐香道:“大人这口气像是愿意帮我找妹妹了,那我们定个期限吧,就三天为限如何?”
“三天?”不止颐龄大吃了一惊,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这么短的时间分明是在刁难。
颐香道:“都说大人以前做过苏州将军,人脉广得很,若是大人真心帮小女子,别说是三天,就算是三个时辰都已经足够足够了;如若大人只是敷衍,那么哪怕是三年、三十年,也都未必找得到。”奕绘听出了颐香的意思,便说:“三天就三天,颐大人你早些答应了,我好带她走,皇上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颐龄被逼上梁山,不禁怀疑这圣旨的真实性,很可能是颐香和奕绘串通好的圈套,可是骁骑营的人在这里,又似乎真是皇上的意思。一旁的护军原本是觉得三天为期别说是找一个人,就算是找匹好马都不见的容易。但是荣贝勒都说三天,那就三天了,反正不用他们去找,他们也把不得早点交了差,回去休息。
颐龄已经完全处于下风,只能满足了他们的要求,求得这三天的安宁。
“什么?阿玛把那个铜像又送回来?”若然很吃惊,她想不通:“这是什么意思?事情到底解决了没有呢?”一个太监说:“颐大人交待奴才转告娘娘,颐大人说让您失望了。”接着又送来一尊白玉观音。
若然二话不说,直接去到颐龄府邸:
“放了她?你当真放了她?笑话!你以为这只是把铜像退还我这么简单么?这是我好不容易下的决心。不知道阿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慈手软,怜香惜玉起来?”
颐龄无奈道:“你那个姐姐不简单,连皇上都在她的算计之内。我也只是息事宁人,这事情真的捅到皇上那里,就连太后也不会保我们。”
若然深吸一口气:“阿玛,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我堂堂皇贵妃说的话还不如她任雨晴的话有分量么?就算是吵到皇上面前,我们抵死不认她又能怎样?可如今放虎归山,只要黄玉洁在这世上多活一天,我们就多一份危险。可恨的是我的肚子这么不争气接二连三都生女儿,那个静贵人,不,我该称呼她一声静嫔了,居然一进宫就诞下皇子。凭什么啊,我以前从不害人,可老天却从不给我眷顾呢!”
眼前的全贵妃连自己的双生妹妹尚且意图加害,可是她却也指责上天的不公。如果上天对她也叫不公的话,那么浚锡该怎么想?倩琳该怎么想?普天下连三餐都不济的人又该怎么想?说到动容处,她居然落下泪来。她才貌双全,有财有势,也有宠爱的她的丈夫,但是她没有安全感,她害怕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有一天会全然不见。她活的风光,却又荒凉。
颐龄安慰道:“你怕,阿玛也怕,我也是被荣贝勒逼得没法子了。不过你不用担心,黄玉洁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不是什么老虎,她就是个无知妇孺,蠢得可怜。若不是荣蕙县主进来搅和,她早不在世上了。”
若然道:“是我自己不好,若不是我犹犹豫豫,妇人之仁,在抓到玉洁的那一刻就结果了她,早就一了百了,哪还会生这么多枝节?”颐龄道:“我们只是算漏了荣蕙县主。不过没关系,就算是她黄玉洁一辈子躲在贝勒府我照样可以动她,而且那时候可是在他府里出的事,再也赖不到我们头上。”
颐香已经很多年没有算计别人了,她也一直不喜欢算计别人,也不善于算计别人。也许是老天可怜她本性善良,她总算是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她去找颐龄的时候是忐忑不安的,她不知道以颐龄如今国丈的身份还会不会顾及她和皇上的这丁点关系,于是她通知奕绘时还故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让奕绘觉得她的命就在顷刻,好立马赶来救她。至于正黄旗的人为什么也来了,她真的不知道,她也不想去了解。因为这一折腾,她感到自己元气大伤。
奕绘把她接回府住,颐香就在府里安心住下了。三日后,奕绘带来了玉洁,可玉洁神情恍惚,似变了一个人。这种情况若是放在今天,大部分的人肯定都会估计她是得了“幽闭恐惧症”之类的精神类疾病:不管轻重,总是由惊吓惊慌引起的。可是那时候的人没有这种常识,大夫们也束手无策,颐香和玉洁“大眼瞪小眼”却也无可奈何。奕绘多次说要通知浚锡,颐香都拼命阻止,颐香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阻止,总之是不想浚锡看到玉洁这副傻样子。
一日,园中笑声不绝,大异平常,颐香便好奇沿着笑声而去。原来奕绘、西林春等多人在园里诗文酬唱。早在十几年前他们就办了“宣南诗社”,每次聚会地点不定,全凭兴致。当年若不是颐香出了事,肯可能早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了。尽管多数人都是生面孔,但有一个人颐香印象很深刻,那人便是林则徐。林则徐在江浙一带做了多年的官,为人民做过许多好事,百姓都称他“林青天”。可是他有个毛病就是性情有些急躁,在官场上不是很顺利。可在颐香眼里这不是急躁,却是爽快,所以在民间的日子里,颐香是极度欣赏这位“林青天”的。如果朝堂上多一些这样有思想、有能力、又忠信,又敢做的官员,那才是百姓之幸、大清之幸、天下之幸。
奕绘看到颐香来了,便向众人介绍说她是他的小姨子。众位在场的也都是才子,又附庸风雅,见到美女自然不会排斥。颐香在外面的日子里,虽然日子清苦,可是诗集却也没少买,林则徐、魏源、龚自珍等人的诗作也都见过。有些精彩的句子还能背得出来。听到自己的诗句被一个绝代佳人琅琅上口,作者的心里早就碧波荡漾了。这些日子对颐香来说“怎一个愁字了得”啊,今日能与这么多的有学之士交谈,而且见到自己久仰的林则徐,正可把多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尽兴处颐香便欲同林则徐外出游湖,却被奕绘强烈制止。
起初奕绘说:不可抛头露面与男子同游。这个借口实在牵强,颐香都在外面“抛头露面”了十几年了,何况西林春这样的有夫之妇尚且能参加的聚会,实在没有理由不让颐香参加。接着奕绘又说:林则徐尚在守丧期间,不可耽误他的时间,更不可让他人误会林则徐生活不检点。这个说辞也不够有力,守丧期间既然可以探望朋友,为何不可到湖边小游?何况又不是孤男寡女,一群人一起又何伤大雅?奕绘终于说了实话:皇上有旨,不让颐香踏出荣府一步。
“他这是要软禁我?这些天我还真没想过要出去,若不是今日你们是不是有多久瞒多久?”
这时,人已经散了,颐香、奕绘和涵儿在晴雨轩谈话。
“格格,你不能怪我们,这是圣旨我们不能不从。可是也不能说软禁这么难听,皇上是怕你又不辞而别。”
“不怪他,也不怪你们,全怪我是不是?的确要怪我,我本不该回来,不回来就不会出这么多的事:不回来,就不知道铭心原来早就含恨而终;不回来,就不会看到我一手带大的人是如此心狠手辣;不回来,玉洁也不会变得这样痴痴傻傻;不回来,更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看着颐香泣不成声,涵儿也想不出如何安慰,她推推奕绘,给奕绘使眼色,可奕绘也很犯难,因为颐香说的全是实情,他也不知道怎么劝她。
哭了几声,颐香又接着往下说:“可是我不甘心,这里是我的家啊,所有曾经我珍惜过的,和珍惜过我的人都在这里。叶落归根,有生之年我不回来这里看一眼,我真的死不瞑目......”说到这里颐香又哭了。
“格格,他是皇上,不再是我们当初遇到的金公子,也不是你心中的‘二哥’。他不习惯别人拧他的意思,更不舒服你冷冰冰的对他。你对他的态度,在他看来是你无视他的脸面,把他的尊严踩在脚底下。格格,你就委屈一回,认个错,顺着他的意思吧!”
“呵!”颐香苦笑一下:“文武百官争着巴结,三千佳丽抢着讨好,呼风唤雨,好不风光?只有颐香这个笨蛋,还如当年一样桀骜不驯,见面就摆一张臭脸,真是自讨苦吃!活该!”
听者颐香这么践踏自己,奕绘和涵儿心里都为颐香和绵宁的这段情份可惜。可惜真可惜,可又能如何?颐香已经被涵儿点醒了,她说的话又都是事实。
“可是,颐香就是骨子里清高!不管被人怎么看,在背后怎么骂,颐香依旧清高!就像额娘什么都没有了,也不向阿玛撒娇邀宠,颐香也是一样!”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恐怕形容的不单是林黛玉。中国女子古代只有两种,一种是“心比天高”,不甘心命运,一心要按自己的心愿;一种是中国普遍的传统的中庸的心,称为“平常心”。可是到头来结果却是一个——“命比纸薄”,不甘心的无力改变命运,平常心的,便更是逃不脱早已得出的“自古红颜多薄命”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