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在野》贺兰嫣

26、行踪诡有人捣蛋

　　左武听冯燕的语气大有文章，似乎不大待见王氏为人，便探道：“你是说王氏身份有假？”他暗暗琢磨过这个问题好几回，总是碍于夫人禁令不敢声张。

　　果不其然，冯燕压根没理他，一手推他回屋给佳佳洗漱。大堂里只有中间点着一盏灯，从左武的角度看去，就像一只巨大的萤火虫。纤弱娇瘦的冯燕干练的走去灯下，他看了会儿她的背影，摇摇头，回屋暖床。

　　第二日正月初五迎财神，吵醒豆豆和佳佳的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竹声响。这一回，青青没提前叫他们起床。豆豆登时生了闷气，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果然娘不在。胖乎乎的，衣服也不穿就跳下出门。那房里佳佳也醒了，在过道里碰到豆豆就道：“你娘太不厚道了，都不叫咱们起床就放爆竹。”

　　气愤归气愤，豆豆大体还是识的，驳道：“什么‘你娘’，‘你娘’是我娘，我娘是你长辈，二伯二伯母怎么教的你？”

　　“哟，小屁豆，你还教训我？”五岁的佳佳很不耐比她矮一大截的豆豆骑在她头上，叉腰道，“我是你姐姐，你又是怎么尊重我的？还不老叫我小屁佳！我看你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你不可爱。”豆豆穿着小白衣裳混不相信，拿手推佳佳。

　　“你不可爱。”佳佳推他。

　　“你不可爱。”

　　豆豆胖，佳佳也胖，两人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谁都推不动谁。门外爆竹不炸了，他们也忘了为什么吵架了，互相推得咯咯傻笑。路过的李婆婆慌忙道：“小祖宗们，多冷的天啊，怎么穿着单衣就出来了，快快跟婆婆进去，仔细穿堂风感了风寒。”

　　佳佳道：“豆豆肥，不怕冷。”

　　李婆婆道：“瞧你说的。”一手牵一个进房，并排抱在床上，活似两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不禁笑道：“不知你们家怎么养的，个个都养得这么虎头虎脑活灵活现，婆婆看了你们都不喜欢别人家的孩子了。”

　　说着，李婆婆弯身寻衣裳。豆豆问：“我娘今天又放爆竹干嘛？”

　　李婆婆寻了半天，发现孩子的衣裳就搭在床头屏风上。她把豆豆的棉衣放在床上，又去隔壁房间寻佳佳的衣裳。佳佳冷得厉害，早睡进了小姑的被窝里道：“肯定是小姑早上叫你起床不醒，特意放了爆竹吵你。”

　　豆豆穿衣问：“那你娘怎么不放爆竹？”

　　佳佳道：“你娘放不就相当于我娘放，我还不是醒了。”

　　姐弟俩穿衣洗漱，由李婆婆牵去客栈大堂。空了四天的客栈开张第一日就熙熙攘攘挤满人，从豆豆佳佳的角度看去，全是各种颜色的腿，根本看不到几张熟面孔。两人从小在柳叶村长大，见惯了山村田野，水牛游鱼，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陌生人，小小的眼睛里不自觉胀满由心而生的恐惧，互相牵住了手。

　　李婆婆指厨房道：“咱们过去吃包子吧。”

　　小豆豆看着腿群满是惶恐，“我娘呢？”

　　“你娘？”李婆婆直起身子，找青青应该在的地方，柜上却没有人，又看大堂，也没有，便道，“你娘兴许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们先去吃包子，吃完包子找娘好不好？”

　　豆豆心事重重地点头，跟佳佳随李婆婆走。

　　他们才走，青青就抱着账册从二楼下来。她今天开张，吃饭的人多，看热闹的人也多，客栈里摆了好多瓷器装饰怕被人顺走，便和冯燕在店里张罗巡查。她穿着一套半旧的玫瑰红棉袄，最怕的就是有人进来搅局，特意站在高处观望。人群进进出出，她粗略算了下，进店的有三十多人，吃饭的却十人不到，更没人住店。

　　连着三天都是这样，青青算账，也只是收支平衡略有盈余，问了左文，远没达到以前客栈盈利的水平。她撑着脑袋在桌上想了会儿，听到床上豆豆打鼾，天色不早，便收了笔墨，脱衣上床。

　　没想到闭着眼睛打鼾的豆豆自动给她挪了点位子，迷糊道：“娘……”

　　“嗯？”青青吹熄床旁的灯火，躺下。

　　“娘……”豆豆又喊她，她又应一声，结果孩子一腿搭上她肚子，一手放上她的胸。青青动都不得动，总觉得一个闭着眼睛的孩子半夜叫她很诡异，斜眼看了看豆豆的神情安详，松了口气，腾出手摸他的头。可是豆豆的手抓住她，又叫了声“娘”，好像对母亲的依赖在梦里格外深沉。

　　浅月光从天窗透进来，青青一边摸他的头，一边看冰蓝色的光，忽然想起一句话——最不赞同的成功就是生活的平淡。

　　她从小到大，最不赞同的成功都是成为一名平凡的妇人。她认为进退有度是圆滑，恰如其分是虚伪，崇尚的，是敢爱敢恨，敢说敢做。锋芒毕露的个性，活到这个岁数不知是收敛了，还是壮大了，但她被小生命一路依赖着长大，却觉得自己深爱平淡了。

　　“老板娘，老板娘！”第二日，青青才一到大堂，跑堂的就拿着鸡毛信找她。“李婆婆的孙子寄信来了！”

　　他声音又亮又堂，后面照顾豆豆佳佳的李婆婆听到了，连忙走出来问：“写的什么？”

　　青青展开信，读：“祖母，孙儿正月初六到城外。”

　　“正月初六？”李婆婆大喜过望，“可不是今天？”

　　“是啊，”青青也高兴，“不知到了没有，小罗，”她叫那跑堂的，亦是厨子罗胖的侄儿，“你去北城门接李婆婆的孙子罢。”

　　“别别，”李婆婆拦道，“小罗还有自己的活儿干，我自个儿去接，甭麻烦你们。”

　　“这怎么好，”青青道，“您年纪大了，要不小罗和你去？”

　　小罗也表示愿和李婆婆去，同豆豆一块出来的佳佳掐了掐豆豆的手，两人神色一换，一拍即合道：“我们去，我们去，我们和李婆婆接叔叔去！”

　　李婆婆正觉麻烦青青太多，不愿耽误客栈人事，听到两个小鬼捣乱不禁乐了：“你们俩这么小，还是家呆着，婆婆去去就回。”

　　“不嘛不嘛，”豆豆调皮，“我和佳佳姐姐就想陪李婆婆出去，您是老人，我们应该陪您去。”说着转向青青，用百试不爽的招数，趴在娘胸口，“娘，豆豆想出去玩，想出去玩……”

　　佳佳也跟着敲边鼓，揪住青青袖子腻歪：“小姑，佳佳也想，佳佳也想……”

　　孩子撒起娇来，就跟被猫咪缠上了似的。青青的毛孔先是喜悦的张开，再是颤栗的起鸡皮，摇了摇头，“得注意安全。”

　　“注意，注意！”豆豆欢天喜地从青青身上松开，佳佳也捣蒜般点头。青青又道：“要听李婆婆的话。”

　　“听，听！”豆豆满口答应，牵起佳佳往外跑。青青觑着他俩开锁猴儿般跑远，无奈一笑，再叮嘱了李婆婆几句。

　　这时进客栈的人多了，供菜的村民也守在厨房等结账。青青暂放了李婆婆接孙子的事进厨房，只觉左眼皮突突跳得奇怪，点了银子，跑堂的小罗又进来说外面有人找她。

　　她走出去，并不见人有找，小罗道：“奇了，刚刚您和小豆小佳说话时还在的，他说喜欢咱店里的黄金鱼，想炒一份带回家去，问您愿不愿意连菜带盘子一块卖给他。”

　　青青立即敏感起来，“趁你找我的时候走的？”

　　“对，”小罗找到那人方才坐的桌子，“他是来咱店里吃包子的，说好叫我找您，一转眼功夫就不见了。”

　　“一转眼？”青青急忙追到店外。城里人流不多，但客栈处于交叉口，东南西北好几个岔路，根本望不到方才那形迹可疑的人。她眼皮子又开始跳起来，连连催小罗：“快去北城门，照顾好小豆和小佳。”

　　外面天晴得她直发晕。永安城过了这么多年，民风淳补，互帮互助，她哪是不知的，但常听人说跳眼皮是不吉之兆，贸然把俩孩子交给一七老八十的老人带出去实在过于草率。她不禁后悔一开始就没叫年轻力壮的小罗跟去，在店里忙活着，心神不宁总往外看，忽听到有人磕门：“住店！”

　　磕门的是个十四五岁小厮打扮的人，俊眼神飞，眉清目秀，倒也周正。柜台后记账的左文抬头看了一眼，以他多年的经验，一看就是大主，提袍迎去。但那小厮只看老板娘长相的左青青，说道：“我们公子说了，要住上房，住最好最好的房。”

　　青青的心思显然一时没从儿子身上回来，淡淡应了声，无精打采。左文嗔道：“怎么能这么说话，”他笑脸相迎小厮，“我们二楼东面的房可称天字一号上房，只要你们付得起，我们马上收拾。”

　　“难道还怕咱付不起房钱？”小厮甚有左家狗眼不识泰山之意，白了左文一眼，这时外面一声“吁”，立即欣然：“公子来了！”

　　青青移目过去。一匹白马停在客栈门前。马身上一根杂色皆无，从蹄子到背都白得像雪一般，一可知主人很讲究，二可见主人很龟毛。

　　青青看马身眼熟，公子看发型也眼熟，两人还没对上眼，就听街角慌里慌张的叫喊：“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