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在野》贺兰嫣

22、讨价钱身世之谜

　　人最不能选择的，就是他血管里流的血和与他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张成如此，青青也如此。但凡一念的罪恶，他也不能责备张三当年弃官回乡，但凡一念的愤怒，她也无法责备哥哥做过错事。

　　饭菜做好，青青拍他的肩膀，“留下来吃饭吗？”

　　张成蓦地回神，道：“留。”

　　“我就知道，早算了你的碗筷！”她笑了，不忘叮嘱，“记得先抱豆豆和佳佳去洗手。”

　　青青握着一大把筷子回来摆桌，王氏因为给左家惹了祸，下午就留在左家帮忙。她看到青青和张成这般，说道：“你看你俩多好啊，怎么不搭伙过日子哩。”

　　青青凛了声，自顾回厨房端菜。冯燕道：“别劝了，他们要能搭早搭了，何必等到今日。”

　　王氏不明就里，“那是咋的，青青不喜欢张成？”

　　冯燕不做声，她又猜：“那是张成不喜欢青青？”

　　“都不是。”冯燕瞅着青青过来，小声否了句，等到她走才道：“总之这丫头心里有顾忌，虽然和张成无话不说，平日里却并不见挂念，想是寡妇这身份，叫她忒谨慎了些，不敢拿感情冒险。”

　　王氏道：“可我瞧着张成挺好的，不嫌弃她呀。”

　　冯燕哂道：“不然怎么当局者迷旁观者亲，我们瞧着是挺好，他们凑不到一块，证明就是有问题。且放心，这姑娘汉子暂时都没对象，也许时日还得再长一长，自己才明白。旁人急不来的。”

　　她显然不仅对小姑，对张成也都十分了解，一边说嘴角一边带着笑，看得王氏也笑了，连连摇头：“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就怕煮熟的鸭子飞了，没了才知道好。”

　　“不会的。”冯燕笃定，出门叫左文和左武回来。

　　田里的稻谷收得差不多了，他们扛着满满的谷子，脸上却全不是往常收获的喜悦，进到屋里闷闷看了王氏一眼，将谷子倒进仓库里的大缸。

　　王氏自知愧疚，在饭桌上道：“那徐恶人的事情是我连累你们，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就跟不到你们家，也不会找你们家麻……”

　　“这事跟你没关系。”青青道。

　　冯燕也道：“你别自责。”

　　王氏道：“我如何不自责，自己不安宁罢了，还惹得你们不安宁，让青青受伤。”

　　青青道：“你一个弱质女子，能拿这种事情有什么办法。事情发生就发生了，后悔也没用，关键的，咱们想好对策，将来有个应对。”

　　她把目光看向左文，左文道：“依我看，这地方住不下去了，爹还病着，万一徐啸天再来闹，家里打了砸了事小，惊了爹事大，我们得搬到徐啸天找不到的地方去。”

　　左武迅速瞟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想为那混蛋把祖宅都抛了？”

　　左文教训道：“你怎么说话。”

　　“我就这么说话！”眼看左武要冲，冯燕赶忙拍他肩膀：“这不商量吗，大家都发表意见，大家都合计，又没说一定不要祖屋祖田了，还有青青没说话呢。”

　　左文便看青青。但是他这一看对青青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因为青青心里很明白，主见这件事是不能迫于压力人云亦云的，心里想什么，嘴上就应该说什么。她道：“进城。”

　　“什么？”第一个惊讶出声的居然不是左文也不是左武，而是张成。他觉得有些尴尬，立刻合住自己张开的嘴，道：“你要想清楚。”

　　左文也道：“你要想清楚。”

　　青青道：“躲避只能增添恶棍的气焰，交锋才能彻底消灭恶棍。大哥说得对，我们住在柳叶村独门独户，实在太不安全，所以我想了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反正我们是要回永安城夺家产的，正好，今天的事给了咱们一个契机，可以考虑回城了。”

　　左文道：“不行……”

　　“怎么不行？”青青看左文。她用这种怀疑看了左文差不多三年，观察到很多，也学到很多，但对于她最好奇的左文的内心，似乎总打着擦边球。

　　左文道：“没银子。”

　　这话倒讲在了点子上。青青习惯性看张成，王氏却道：“我有银子。”

　　灯光下王氏的突然插嘴出乎所有人预料，她的神情很镇定，似乎是在强调一般，又说了一遍她有银子。

　　“你有多少？”左文问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王氏。

　　王氏没有看他，扯青青的衣襟道：“出来说话。”

　　第二日，左文左武依旧田里收谷。王氏彻夜未走，住在左家。三个女人躲在屋里计议筹谋，把应该管事的男人支在田野日头下面，左武无所谓，左文却有微词，中午收工回来吃饭的时候露出明显的不悦。

　　青青等人忙着筹划将来，谁都没有理他，饭一吃完收了桌子就叫他们离开。左文心有不甘，非要贴着墙角听个清楚，左武前晚得到冯燕实心实意防大哥的指示，自然不容许他听墙角，人一蹲就被二话不说拉走了。

　　中间左文又悄悄来听过几回，不料屋里派出了豆豆和佳佳两个小机灵鬼。这两个小机灵鬼被青青精心教唆过，坚决不玩躲猫猫，坚决要玩老鹰捉小鸡，左文一上地，院子里就此起彼伏响起两把尖嗓子的叫喝，根本不给大伯丝毫偷听机会。

　　其实青青她们讲的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要防男人。昨夜王氏道：“我诚怕再遭人欺侮。私心来讲，有你左青青为伴，断不会视我受人欺侮于不顾。我手上有钱财若干，可助你举家搬进永安城，条件就是当家的人必须是你，永不离开永安城。”

　　青青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即一拍两合，答应王氏要求。于是有了今日三人密谈。

　　想来女人眼中最靠得住的从来不是男人，尤其是别人家的男人，即使冯燕加入，即使冯燕明明会把一切讲给左武，王氏还是能容她，把自己得罪徐啸天的经过讲出来。

　　青青听得一诧，她原本以为徐啸天觊觎的是王氏的美貌，却没想到徐啸天会放着如花似玉的王氏不理，打起比她想象的要高端文雅得多的主意。

　　讲到这里，王氏看了看左家四周环境，带青青冯燕避到房间里面。她走路的姿势和青青冯燕都不同，步子一步接一步，几乎前脚趾挨着后脚跟，腰肢也自然地摆动，不是臀肥身丰的卖弄，而是杨柳一般的风情。冯燕走在最后，眉头皱了皱，拉了青青一把。王氏看她，她浅笑笑，随之进屋。

　　王氏仿佛知道她在疑虑什么，说道：“我和我夫君本是京都侯府中人。”

　　青青不禁想起几回王氏叫她读信的事，若是大户人家闺女，没有一字不识的道理，便问：“如何到了永安县？”

　　王氏神情淡淡，“总有原因。”她坐在青青床上，开始解纽扣。青青盯着她不断袒露出来的雪白肌肤，当然想不透那“总有原因”是“什么原因”。她除了知道这个国度叫“秦”外连这个朝代的边都摸不上，所谓皇族，所谓侯府，对她而言都遥不可及。能一睹大家闺秀的起居坐卧，就算作额外福利。

　　青青发怔，冯燕侧头回避，当王氏把衣服褪到胸部以上，青青惊呼了。

　　“这是什么？”那红红的一片，青青走近一点，像是当初用针刺出来的。冯燕亦回头，王氏脖颈到胸脯的，岂不像只凤凰！

　　她捂住嘴，连喘了几口气道：“你恐怕不是侯府小姐这么简单吧？”

　　王氏亦淡笑，合起衣裳，“没人知道。”

　　自昨夜起，她的举手投足就像被人附身了一般。眉尾若有若无的情愫，嘴角似笑非笑的微翘，此刻在青青眼中似乎都在述说一段侯女千金惊心动魄的往事！她沉下心来，不带任何偏见的打量王氏，年龄左不过三十，也许略大，也许略小，说是侯府中人也无法验证，不识字，肯定很小就落魄了，奇的是，夫君也是侯府中人。青青念信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感觉到。

　　她思索时，冯燕问王氏：“那徐啸天看中的是什么呢，总不会是纹身吧？”

　　王氏道：“当然不是。”她把手再伸进衣裳，掏出一把黄铜色钥匙。钥匙带着王氏的体温，是那种很细薄的，似乎一用力，就会把钥匙掰断。冯燕看了看把钥匙递给青青，青青又递回王氏，沉道：“都说到这个份上，就别绕圈子了。总之我家是平民老百姓，跟公侯将相扯不上半分关系，我答应你不离永安，就一定不离永安，但你这身份的事，我们插不了你的手，也没地方告你的密，你就直说钱从哪来。”

　　青青这话已经很直白了，甚至近乎无礼。钱是重要，但命跟清白更重要。各人有各人的命运，纠结王氏的身世对于她们，既不可能有明确的结果，也不一定有特别的收获。冯燕赞同青青的想法，没有习惯性唱红脸，说道：“我和小姑合计过，回城后必定重操旧业开客栈，昨日盘了家里的底，把永安城的店面和这一次收割的粮食卖掉可以活出一百两银子来，中间至少差三百两。总之，柳叶村的田我们是一亩都不会卖的，如果凑不到足够的银子，我们就很可能举家搬迁，去别的村生活。”

　　王氏怕的就是左家搬走自己独留在永安城遭殃，说道：“我明白。我这钥匙能够打开的东西绝对值你们要的银子，唯有一点，不能叫秦国的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