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在野》贺兰嫣

21、弱王氏引狼入室

　　一声鸟啼，叫醒晨曦，永安城天空笼起薄薄的雾。一撮人从长安路左家老宅溜出，躲在王氏家宅背侧。

　　屋顶猫咪喵喵，铜锁咔嚓，有人欲动。为首的挡住他，“等。”

　　天亮才片刻，王氏早早起床回家梳妆。她挎着篮子出门，往东市青青所开店面走了一段路。店铺没开，她又折转返身，从永安城门出发，去柳叶村左家住处。

　　昨夜商议换村长之事，青青早上起晚了一点。她儿子豆豆三岁半，正是粘人的时候，娘一醒他就跟着醒，小手勾住娘的脖子，小脑袋习惯性地钻进娘的胸脯，撒娇叫娘陪他多睡一会。

　　青青一家发家的秘诀就在于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三年来劳劳碌碌，天亮就起床已然成了不成文规定，倒一天都没陪过儿子睡懒觉。恰如冯燕所说，孩子长大是可快可慢的事，青青一转眼，当初的小毛孩子就会说话会走路会撒娇了，她摸着豆豆的绒发，回想过去三年的确陪他的时间少了，便纵容自己一回，继续和儿子睡。

　　太阳快要晒到屁股上，忽听有人敲了几声门，“左姑娘，左姑娘？”

　　“嘎”，门开了，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找谁？”

　　那是坐在家中玩的佳佳。她听了来人意思，利落地走到青青房前拍打房门：“小姑，有人找！”传达了意思，煞有介事回到客厅，将屋门大敞，叫客人坐在椅子上。

　　王氏看着又矮又墩的她在村舍里游刃有余地忙活，好生喜欢，刚想找她搭几句话，右耳边门声一响，竟又跑出个小矮胖子，比刚才那个还圆润还机灵。他穿着小鞋子短马褂，一出门就嘻嘻哈哈追佳佳，看也不看王氏和佳佳就跑出村舍，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疯闹。

　　王氏好奇地看着他们，又看跟着从屋里出来的青青，才恍然想明白，说道：“那是你儿子？”她实在没有想到，亲眼看到这么年轻的姑娘有个活生生的大胖小子的心情会是这样诧异。

　　青青莞尔一笑，挽袖倒茶道：“他叫豆豆，是我前夫的儿子，满三岁半了。”

　　“那，那张大哥呢？”她一直以为青青和张成是一对。

　　“张成？”青青笑了，摇头，“他是我邻居。”

　　“邻居？”女人天生的本事，王氏不认为张成和青青只是邻居那么简单。

　　青青道：“真是邻居。”

　　“我不信。”王氏把装满鸡蛋的篮子放在青青家桌上，盯着青青的眼睛道，“天底下哪个邻居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带孩子的姑娘好啊，我看是你不解人家心意。”

　　青青又摇头，“就因我是带孩子的寡妇，才能好好做邻居。王夫人，你这话可别随便说了，小心把看上张成的姑娘吓走。”

　　“你真……哎，”她想劝青青，临了头却改了话语，“这也好。”她垂下眼眸，揭开篮子上覆着的布道，“这是一百个鸡蛋，送来给你家老小补补身子。”

　　“你这是干嘛呢，你自己吃饭都吃不饱，还给我们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是成心亏待自己么？我不要。”她把布盖回鸡蛋上面，把篮子推给王氏。

　　王氏不接，“你这不是见外。”

　　“你才是见外！”青青把她的手抠开，“大家一条街上的，帮多大的忙都不是冲谢礼去的，你要这样，下回你怎么着，我都不好意思帮你了。”

　　王氏死活不接那鸡蛋篮子，劝道：“正因乡里乡亲，我谢你又怎样，你接了又怎样，别抠着我手了，我一定要给你。”

　　“我不……”青青道。

　　“给我怎样？”不知不觉，屋里潜进几条黑影。徐啸天背门而站，冲王氏微微发笑。王氏眼睛一睁，手一松，篮子差点摔在地上。青青立即拣起篮子。

　　“是她么？”徐啸天指左青青的背影。

　　“是。”手下回答。

　　青青吸了口气，胸腔子里的心跳得飞快，瞟了王氏惊惧的神色一眼才转过头，将篮子平稳地放在桌子上。

　　“有何贵干？”她压足了声音，正视眼前这个魁梧高大，凶神恶煞，却面带女相，必须用八字胡掩盖嘴小的男人。

　　男人轻蔑地笑了笑，指左家客厅，“砸！”

　　“你敢！”青青冲到他面前，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姓徐的，你砸砸试试？”

　　“我不敢？”他低头，抵住女人写满憎恨的目光。他猛地被激怒，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起，“小丫头，你当大爷不敢砸你的家？”

　　青青被勒得脸颊发红，眼珠鼓起，咬住牙，就是不改那极度痛恨极度瞧不起的眼神。大凡作恶的人都是极度心虚的，青青越这样，徐啸天越生气，抡起拳头结结实实打了她脸颊一掌。

　　暗桃花般的鲜血从青青嘴角淌出，“啐”，一口带血唾沫吐在徐啸天脸上，“懦夫。”

　　“啪，”又是一掌。

　　王氏眼泪刷的落下，急忙求情：“徐老板，别打了，跟小丫头无关啊，您要啥，我给您，我给您，您别打她了。”

　　“啪！”他卡住青青的脸，却还是打她。王氏泪眼迷蒙，乍胆扯徐啸天的袖子，一碰到，徐啸天就一脚将她踢倒，指挥方才愣住看戏的兄弟们：“砸，狠狠的砸，别给这小娘们家里留出好东西来。”

　　“别砸，别砸！”王氏赶忙拖别人的衣服。苦心经营的家被别人砸得稀巴烂，青青心头又添一恨，拳头暗地捏得紧紧，使出吃奶的劲向徐啸天抱去，一手揪住他的耳朵，一手扯住他的头发，张嘴要他脖子发力狠咬，疼得姓徐的嗷嗷直叫。

　　王氏趁着时机，跑到屋外叫人。左文左武等人收割收到了离村舍最远的一亩，听到叫声，万万没想到家中会发生这等事，连忙扛起锄头回赶。冯燕则抱起豆豆佳佳回村叫人。

　　回家时，青青正和徐啸天嘶咬一团。左文见到家中桌椅俱残的景象一愣，看到青青发狠的样子又是一愣，急和左武躬身扶满是伤痕的青青起来。青青骑在徐啸天身上，非要一口将他咬死不可，一动不动，抽空就抡拳头揍他。左文知道女人跟男人打架是不可能一直占上风的，一边劝一边把她弄开，青青喘了口气，犹不解气，狠狠踢了徐啸天几脚。

　　徐啸天皱紧眉，被左文薅起来。他回首看了看屋里打砸的四五个大汉，怒喝道：“出来！”

　　青青不放心，也要跟出去，左武拉住她道：“伤成这样，你还凑啥热闹。”

　　她这才意识到喉咙发甜，咽了咽口水道：“二哥你不知道，这伙人是谁。”

　　左武道：“我正要问你，哪里招惹的腌臜人。”

　　王氏流着眼泪急要解释，青青握住她的手，对左武道：“他是徐啸天。”

　　“什么？”左武立即追出去。

　　擒贼先擒王，只要人被攥在左文手里，徐啸天的手下就没有办法。可是谁都没有料到，徐啸天后脑勺毫无征兆的一猛扁担会把徐啸天从左文的手里敲走。

　　虽然头昏目眩，好歹性命不再受制于人，徐啸天脸上的得意慢慢死灰复燃，冲面色苍白的左文不阴不阳说道：“大哥。”

　　是他！像洗不干净的耻辱，左文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发起颤来。

　　“不好。”青青说道，拔腿也拣起一把扁担，跑到哥哥们身旁。徐啸天打量着三兄妹，又打量三兄妹的房子田地，越发不怀好意，“又是一番大礼。”

　　“徐啸天，你死了这条心！我要你都还回来！”青青厉吼。

　　“哈哈哈哈，真好笑。”他指左文和左武，“就凭你叛徒一样的大哥，蠢猪一样的二哥，你还想从我手里拿回什么东西？左三小姐，如果我是你，我就乖乖带着田契和地契找个好人过日子，跟他们混在一起，你有前途吗？”

　　青青甩扁担，徐啸天躲过，看了看青青浑圆的眼睛，皮笑肉不笑道：“不过这也好，你留在这里，本大爷正好经常过来找找乐子，时不时做点事情，叫你左家永远忘不掉我，叫你左小姐，也忘不掉我。”

　　在帮手赶来前，徐啸天有恃无恐地走了。青青费了好大的力气控制自己别冲动，眼睁睁看着这个恶人走，然后面无表情地回去收拾。

　　张成坐在门槛看她，直到屋里全部收拾好，她才发现他在，眼神跳了跳，问：“什么时候来的？”

　　“没来多久。”张成起身，膝盖却全麻了，靠着门又坐下去道，“刚刚来。”

　　青青笑着，衣角从他身边擦过，他禁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不出的美好，于是扶着门站起来，说道：“那人的事，你别担心。”

　　青青道：“邪不压正，你放心，我不会怕他的。”她朝张成笑笑，张成却不知说什么好了，伫在紫色晚霞下看豆豆佳佳围在她身边无忧无虑地跑来跑去。他看着她神情安稳但痛楚深藏的心，忽然，充满罪恶感的发觉，他其实厌恶自己的卑微和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