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锦年》轩辕恕恕

35、第十章 真相

　　傍晚，毓坤宫。

　　皇后轻轻拨弄着腕上晶莹透碧的玉镯子，淡淡问身后的宫女素碧道：“今夜皇上要宿在何处？”

　　“皇上……依旧去了怀月宫。”素碧小心地答道。

　　又是怀月宫么？皇后转了转手中的玉镯，面上表情丝毫未变。皇上已经连着五日宿在怀月宫了，自己不急也自然有人会着急的。君王的倾心恩宠，是福是祸，又有谁料得准呢？

　　冷冷一笑，皇后摘下玉镯缓缓起身，悠闲地向着内室走去。

　　怀月宫近日里成了这宫中最热闹的地方，自然便是因为怀月宫中住着如今宫里最得宠的锦嫔。皇上一连五日宿在怀月宫中，这样荣耀又岂是其它宫中可以比肩的？一时间怀月宫成了阖宫上下风头最劲的地方，连怀月宫中扫地的小太监也似是比别处的高贵一些。

　　此时皇上正坐在花梨木镂雕折枝梅花的八仙桌前用晚膳，若璃穿了一身鹅黄色宫装坐在祈渊身边，一双妙目中都是盈盈笑意。

　　“看了一天的奏折，朕倒早就觉得饿了，从未时就开始惦念着怀月宫的美食，只是不知璃儿又备了什么佳肴？”

　　一开始听祈渊自称为“朕”，若璃的心中还会有些微不习惯的感觉，再转念一想，便也豁然了。只因为他便是他。他既是当年那个一袭青衫望向自己戏谑而笑的男子；也是那个在夜里呢喃着自己的名字，紧紧抱着自己不肯放手的人；他是天下的君王，是后宫三千佳丽的夫君，也是那个住在自己心上，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儿。

　　太后曾经暗中提点过自己，后宫之中理应雨露均沾，若璃自己又何尝不知。这个偌大的后宫其实也是朝堂各派势力的均衡之处，朝堂后宫早已密不可分，二者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皇上，他理应要分宠于各妃嫔，才能维持后宫的平衡与稳定，也稳住朝中重臣的心思。只是每当想起会有别的女子浅笑着依偎在他的怀中，若璃的心中就像是浸在柠檬水中一般又酸又涩。

　　恐怕五日接连的恩宠对于他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吧。太后与朝臣明中暗中定然已经提示过数次专宠的后果，他是明君，自然是要心怀天下的。暗自叹一口气，若璃强压下心中幽微的苦涩，微笑着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祈渊的碗中。

　　“皇上尝尝这个。”

　　祈渊将鸡肉放在口中，只觉得那鸡肉鲜香嫩滑，入口时倒有一种淡雅清新的香气萦绕在舌尖；再一细细咀嚼，那鸡肉中浓稠诱人的汤汁便一点一点释放出来，鲜鲜中又带着些甜味，合着那萦回的清香，倒是另有一种说不出感觉。

　　“味道当真不错。你这儿的厨子都比别处的手巧些。”

　　若璃不答话，只是抿了嘴笑。一旁的寒香这才笑着出声道：“回皇上的话，这菜名曰‘松风荷露’，是小姐亲自下厨做的呢。”

　　“哦？朕的璃儿竟然这般手巧呢。怎样做的，这菜肴倒有一种清香？‘松风荷露’又是何解？”

　　若璃笑道：“倒也不难。先取了肉质鲜嫩的鸡肉放在鲍汁里用小火煨着，待得鸡肉收了汤汁再将鸡肉盛出来沥干，合着松子仁儿炒香。最后再用蜂蜜腌渍过的荷叶包了鸡肉，放在火上用文火蒸得酥软便好了。‘松风荷露’取的是松的岁寒后凋，又借了荷花的‘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和君子的品性最是相配不过了。”

　　“偏是你这样精灵古怪的心思才能想出这般精致的菜肴。”祈渊笑着揽过若璃，柔声道：“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有璃儿如此细心相待，朕又夫复何求？”

　　若璃只是垂眸不语，面上却是红霞蒸蔚，艳若桃李。

　　祈渊将若璃环在怀中，垂首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松风荷露’一相逢，想必也是胜却人间无数吧。如此良辰美景，佳期如梦，朕怎么舍得辜负？”

　　感受到祈渊身上传来的温热，若璃不由微挣了挣，小声说道：“当着这么多人……”，再抬头时却发现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太监早就退了个干净，连门都已经合上，房中只剩下自己和祈渊。

　　红烛照影，玉臂低垂，香汗淋漓，被翻红浪，卧房内又是一室旖旎春景。

　　第二日若璃醒来时，发现身边已经没了祈渊的身影。起身披衣，便看到祈渊长身站在窗前，正凝眉望向窗外，似是心思重重。

　　若璃缓步走到祈渊身后，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脊背，将脸颊贴在他背上，轻声问道：“皇上在想什么呢？”

　　祈渊似是不可察觉地微叹一口气，回首望向若璃，答道：“也没什么。璃儿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醒了也就睡不着了。”

　　祈渊回过身来，收拢双臂，略有些小心翼翼地将若璃抱在怀中。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心事，若璃便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回抱着他，倾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呼吸着他身上熟悉清新的味道。二人都是缄默不语，只剩下渐露的晨光在屋里一点一点明亮起来，照着二人相拥在一起的身影，像是要将这一刻永久定格。

　　这日傍晚，若璃想到早晨祈渊满腔心事的摸样，心中略有些心疼，便炖了一些冰糖官燕，用越窑绘魏紫牡丹图纹的小盏盛了，亲自给祈渊送到紫微殿中。

　　若璃缓步来到紫微殿门前，正见大殿正门紧闭，殿前又守着数人。远远地，便见赵全福迎了上来，对着若璃行礼道：“锦嫔娘娘吉祥。皇上现在正在大殿里和巡抚蔡大人商议要事……恐怕……”

　　若璃笑着摇摇手，轻声道：“不妨事的，我便在偏殿里等皇上好了。”说完便微敛裙裾，走上汉白玉的雕花石阶。皇上虽叮嘱过赵全福不让人进来，可若璃毕竟是先下最受宠的宫嫔，又只是要去偏殿里候着，赵全福也就不再阻拦。

　　天空阴沉沉的，灰黑色的铅云渐渐向着皇城迫来，使得四周都充斥着些微的压抑和沉郁。风呼啸着，卷起若璃的衣袂，发出衣料摩擦的轻响。

　　看样子马上便要下一场暴雨了。若璃抬头望望天空，心中却也生出丝丝缕缕的不安与慌乱。

　　要去偏殿便要先经过正殿东侧。若璃端了那盏官燕，从大殿窗下缓缓经过。隐约能听到殿中传来的人语声，并不十分清晰，若璃也就并未留心。正当若璃将要转过身子的时候，突然间听到屋内传来了“骁骑将军”四字。

　　若璃心中一动，脚步也就停了。

　　根据景鸿楼探得的消息，原先穆和王朝四王爷萧祈年在离开穆国后得到黎国太子的支持，已在黎国拜爵受封，被黎国皇上封为骁骑将军。对于祈年，若璃一直心怀愧疚，此时听闻他的消息，若璃自然心下在意，不由屏气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

　　“我国现在兵备粮草都十分充足，而黎国却是刚从战争中恢复过来，民生疲敝，真的会主动来攻么？”一个陌生的声音迟疑道。他似乎就是赵全福口中的巡抚蔡大人。

　　祈渊沉吟了半晌，才道：“消息传到黎国了么？”

　　蔡大人回到：“那是自然。单不提骁骑将军在宫中布下的眼线，只算是我们的人都早已在黎国上下散布了消息。现在连街中妇孺都皆知林二小姐成了宫中圣恩正隆的宠妃，恩宠无双，又何况是耳目众多的骁骑将军呢？”

　　若璃站在窗外静静地听着，霎时间却只觉得像是有冰凉的水慢慢浸没了身体一般，浑身上下都透出丝丝缕缕地阴寒。仿佛全身上下都已经变得麻木，若璃眼前也只剩一阵阵的黑暗侵袭而来，耳边只回荡着那一句“连街中妇孺都皆知林二小姐成了宫中圣恩正隆的宠妃，恩宠无双，又何况是耳目众多的骁骑将军……”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吧，他那么疼爱自己，不会只是把自己当成刺激祈年的筹码，不会的……若璃苦苦笑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最爱的女子成了弟弟的宠妃，他竟然毫无所动么？难道竟是朕小看他了？”祈渊冰冷而沉静的嗓音透过薄薄的窗纸传了过来，一字一句，像是雷鸣一般轰然作响，又像是带着倒刺的利刃，狠狠扎进若璃的心中。若璃刚刚还缱绻着温柔情思的心里一下子变得冰冷而沉寂，那些冷冰冰的句子一点一点将若璃的心脏绞碎，瞬间便已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步步后退，若璃只觉得心中有着难掩的痛楚渐渐透过胸腔漫及开来。那痛楚将血液一寸寸封冻，再结成锋利的冰凌，顺着若璃的四肢百骸簌簌流过，留下全身冷飕飕的寒意。像是失去控制一般，滚烫的泪水顺着若璃的眼角疯狂地滴落，手中的茶盏再也无法握住，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谁？”

　　大殿中传来一声低沉阴冷的怒喝，若璃心中一片空白，只得捂着嘴唇向着阶下跑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