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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九章 问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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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若璃睁开眼的时候,才是晨曦微露的时辰,雍安殿中还点着蜡烛。身边的万福大红锦被上早已没有了祈渊身上的温度,此时已经有些冰凉,倒让若璃的心里生出些无端的怅然。
撑着依旧酸痛不已的身子从床榻上起身,早已候在一旁的宫女已经跪下行礼道:“锦嫔娘娘吉祥。奴婢是雍安殿的秋穗。皇上吩咐过,说锦嫔娘娘昨日里劳累,今天可以多休息一会儿,改日再去荣禧宫觐见。”
原来皇上已经下旨晋封若璃为锦嫔。想到一句“昨日里劳累”若璃不由又红了脸,不得不清咳了一声,问那秋穗:“皇上去早朝了么?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娘娘的话,皇上寅时便去上朝了,现下是寅时二刻。”
依照宫中规矩,所有的妃嫔都要在早晨去荣禧宫问安。若璃自侍寝过后,便是正式的妃嫔了,依礼早上边该去问安。虽说皇上准了可以不去,但现下里皇上赐予若璃的恩宠已经足以使六宫侧目,若在这时摆出一副恃宠若娇的姿态,自然会招致祸患,还是要小心行事,谨言慎行才好。
“罢了,替我梳头更衣吧。”若璃淡淡说道。
洗漱过后,若璃换了一身浅紫色绣兰草的束腰对襟长裙,将头发绾成一个随云髻,又在发上插了一支碧玉簪,腕上套一个玉镯子。这一身虽然看着端庄秀雅,但却是绝不引人注目的。
到了荣禧宫的时候,时辰还早,一直伺候太后的齐嬷嬷却早早地迎了出来,笑言道:“锦嫔娘娘来得好早,太后娘娘还没起来了呢。您要不先在厅堂里等一会儿?”
若璃点点头,微笑道:“有劳嬷嬷了。嬷嬷去忙吧,我自己坐着就好。”
小宫女送上一盏茉莉香片,便又垂手退了出去,偌大的厅堂里面只剩下若璃一人。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厅堂中空空荡荡的,虽然点了蜡烛,但仍旧显得冷清而寂寞,倒像是一个沉眠昏睡的老人,无数的虚浮都被过滤了去,剩下的唯有沉淀的智慧。略有些昏暗的光线里,那些多年积累的陈旧而金贵的器物散发出一种老家具才有的沉香,若璃静静坐在打磨得亮亮的檀香木椅上,像是能嗅到时光的味道。
外间都传言宫中是怎样的锦衣玉食,又是怎样的烈火烹油,然而当若璃真正坐在荣禧宫的大殿里,却觉察出了那些万般繁华背后的沉寂。无端地,若璃突然想起太后那双似是洞悉又似是悲悯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和这奢贵而古旧的厅堂融在了一起,守着这多年未变的皇宫,淡然地看着无数新人旧人,各自悲欢。
低头小小地呷了一口清茶,若璃微微叹气。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却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正在说着什么。她的语速颇快,中间还不时地夹了几声“咯咯”的轻笑。
听那女声甚是陌生,应该是若璃没见过的妃嫔吧。正猜测时,那女子已经走了进来,看到若璃便惊讶道:“这个就是新来的锦贵人么?来得可真早。”
那女子穿着柔粉的衣衫,年纪甚轻,相貌虽算不上绝美,看上去倒也清爽。她身后又出现了一个绿衣女子,看到若璃坐在那里只是冷哼了一声,接口道:“人家可是今儿早上新晋的锦嫔娘娘,敢情妹妹还不知道么?一大早宫中就传遍了呢。倒底是出身好,刚进宫分位比我们还高。”
若璃已经知道这两名女子的身份——粉色衣衫的想必就是徐答应,那那绿衫的便是王贵人了。二人原本都是小户人家出身,一直跟在原先的太子身边服侍,因而都得了封赏。今年年初的时候那绿衫女子生下了皇上的长公主温慧公主,才被晋封为贵人。
一时间气氛尴尬,若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在僵持间听到外面传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道:“不进去都挡在门口做什么。”
抬头正见那位明艳的瑜嫔站在外面,双手抱臂,面上冷冷的。王、徐二人忙着退开。若璃知道她必然是听到了,才出来帮自己解围,便向着瑜嫔感激一笑,瑜嫔却毫不领情,只是淡淡地看了若璃一眼,便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过了不多时候,皇后并着众位妃嫔也都姗姗而来。倾菀一来就坐在了若璃的右侧,口中一直“林姊姊”“林姊姊”地叫着,面上全是欢喜之意;皇后则是在走过之时对着若璃温婉一笑,笑容中全是三月春风一般的柔和与温暖,看起来极是真诚;若璃只得报以一笑,并略略垂下头去,像是面上含羞一般,心中却有幽寒沁骨的寒意渐渐弥漫开来。
皇后坐下片刻,悠悠地抿了抿杯中的茶,才抬眸浅笑道:“今天天气不错,彤妃妹妹还没来么?”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声娇笑,只见一个朱缨宝饰、巧笑嫣然的女子缓步进来。只见她周身珠玉莹然,行动弱柳扶风,又兼得面若春花,眉似柳裁,一颦一笑,直如神仙妃子。她正用一双雪白柔腻的柔荑掩了唇,只露出颊边浅浅梨涡,腻声道:“一日不见,皇后姐姐可是想我了?”
皇后依旧淡然微笑:“彤妃妹妹娇俏伶俐,惹人喜爱,本宫自然也是喜欢得紧呢。”
彤妃笑嘻嘻道:“皇后姐姐不恨我我就好了,又哪里敢奢求姐姐喜欢呢。”她一敛长袖,在皇后对面坐了,便拣起桌上小碟儿里的梅子来吃。
皇后依旧面色不变,柔声道:“自从妹妹怀了皇嗣,倒是很喜欢吃这些酸甜的果子呢。我那里新得了一些秘制的果脯梅子,我吃着酸酸甜甜的,倒也不错,一会儿便给妹妹送一些去。”
彤妃抬头斜斜看了皇后一眼,笑道:“皇后姐姐的果子自然不是别家可比的,只是恐怕妹妹我福薄,受不起姐姐的果子呢。”她又用涂了鲜红丹寇的手指捻起一颗梅子,继续道:“皇后姐姐不妨自己留着吧,万一哪天想吃了,倒还用得着。”
皇后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低头轻啜盏中的茶水,一时间众妃嫔都不再说话,厅堂中显得分外静默。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太后才缓缓从屏风后现身。今日她穿了一件檀色印万寿花样的对襟长裙,花白的发丝绾得一丝不乱,上面又插了一支赤金点翠凤凰簪,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没有丝毫刚刚睡醒的萎顿困倦。
众妃嫔纷纷起身行礼道:“太后娘娘吉祥。”
太后理了理衣袖,让众妃嫔起身来,才悠然道:“哀家年纪大了,倒是越发地贪睡,今儿又起得这么晚,可见真的是老了啊。”
皇后望着太后,笑言道:“母后说笑了,淑盈看着您可是越来越年轻了呢。前些个日子里,淑盈看到一幅母后前些年的画像,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人。现在再看,母后的风仪竟是丝毫为减。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后仍像是从那画里走出来似的。”
太后听了也不禁笑了。“这么多年不变,那不真成了老妖怪了?”太后又笑着看了皇后一眼,道:“你倒是嘴甜,总是哄着我开心。”
“皇后姐姐嘴巧,最能讨得母后的欢心。我们这些个拙嘴笨舌的,自然就是没人爱的了。”彤妃甜甜地笑着,向太后撒娇道。
“你看看,她倒在这里拈酸吃醋了。”太后笑道:“若是说嘴巧,这里哪个又能比得过你了?倒是巴巴地做出一副没人疼的可怜样儿,也不想着我前些天把那些雍国进贡的缎子都给谁了?”
彤妃在那里抿嘴笑着不语,皇后打趣道:“彤妃妹妹正是害喜的时候,这时候吃醋倒也算得上是师出有名了。”
这话说完,一屋子的人都笑了,仿佛刚刚的隔阂和暗中的争斗从未发生过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太后才看向若璃,笑问道:“这就是新封的锦嫔么?”她眯起眼睛细细看了看若璃,“端庄大方,温婉秀美,果然不错。只是打扮得太素净了些,倒有点像是仪妃丫头。”说完又转头向皇后问道:“仪妃丫头的身子还没好么?”
“仪妃妹妹前些日子里赏月吹了风,倒像是咳嗽得更厉害了。”
“那丫头一直身体不好,该得好好养养才是。她进宫有些日子了,却一直身子不好,现在还没有承宠……”太后说完,又朝着众人道:“我现在闲来无事,只是想抱抱皇孙,逗逗小公主们呢。你们倒是一点都不急,单单急坏了老太婆我。”
皇后与众妃嫔都是笑着,心下却暗觉无奈。自皇上登基以来,子嗣一直比较单薄,算来也只有一名长公主和彤妃腹中的孩子而已。其他的妃嫔偶尔有孕,也大多因着意外小产,并不能顺利诞下子嗣。在这风云莫定的后宫之中,皇子皇女自然是最好的固宠之策了,又有谁不想母凭子贵,扶摇直上呢?怎奈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人可以左右的,众妃嫔虽是心急,却也毫无办法。
太后喝了一口茶,才有缓缓道:“不论如何,后宫繁盛,雨露均沾总是最好的。看你们这样,哀家总也算是放心了……”太后说话时,若璃总觉得她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瞥向自己,倒像是单单同自己说的。若璃便也只好略略颔首,口中诺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