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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黄沙甲(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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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帝二十三年,四月初九,京城外,祭剑坡。
祭剑坡便是传说之中铸剑师为铸成千古神剑“于飞”而以身殉剑之处。祭剑坡漫道都是层层黄沙,别无草木,据说便是那锻剑之水倾倒而成。这里本是城外各处军营行至宫中的必经之途,此时却见太子凝神骑在马上,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所骑的照夜白甚是神骏,此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全身的肌肉紧绷,凝立不动。太子身后是一万精兵,此时都是长剑出鞘,严阵以待。
北风凛冽,呼啸而过。长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姜黄色的沙尘弥散满天,空气中充满了肃杀的剑意。
太子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他先是在朝中放出“密旨”的消息来摇动人心,接着又带兵来半道截杀将要去往宫中的自己,最后便要公布“密旨”,择日登基了吧。真是不错的计划呢。太子似是漫不经心地突然抬头,淡淡向着对面的人马道:“四哥,这个皇位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么?”
前方的宣亲王紧紧抿唇,面上的寒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只见他身后站满了金戈铁甲的将士,数来也至少有一两万人,放眼望去皆是金属的光泽闪烁。半晌,四王爷才沉声道:“我要的只是皇位,不是你的性命,你若……”
唇边漾着一缕轻笑,太子面上却带了些无奈。“你若是想要其它的东西,我都可以不抢,唯这天下——”太子的语气慢慢冷硬起来,透出几分笃定的狠意,“这天下,必将是我的。”
刀剑轻吟的声响骤然响起,一时间黄沙漫天,几近蔽日,天地黯然。两方战马长嘶几声,杀声骤起,震人心魄。
只是一瞬的滞缓,两方的兵马已经斗作一处,只见滚滚黄沙中,刀光剑影齐飞,如霹雳,似闪电;乒乓之声不绝,胜惊雷,撼寰宇!四处飞扬的剑气刀锋灌满空气,劲风迸出,几乎将这天际全部撕裂了开来!
四王爷祈年手中古剑碧霄稳稳划过,在空中舞一个剑花,迫人的寒气已经堪堪压来,令人呼吸为之一窒。
兵器讲求“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剑之类的兵器大多适合近身搏斗。在这样的战场之中,长剑可谓占不到丝毫的便宜,故而大多人都会选用长而重的兵器,譬如长矛板斧钩戟之流;却见四王爷的古剑转圜自如,并不甚重的剑身竟仿佛产生了万钧之力,看似古朴凝拙的招式瞬间便会取人性命。
太子的凌波长剑早已遗失悬崖之下,这时他用的是一支亮银透甲枪。只见他长枪挥舞,枪身迅捷如电,拦、刺、拨、挑之间,敌方数人来不及惊呼纷便纷落马。
四王爷所带的军队人数较多,只是大多数将士都对太子“玉面银甲,无往不胜”的称号略有忌惮,故而双方正是旗鼓相当。
太子心中暗道不好,大战初始宣亲王的军队悍勇之气还未完全激发,双方还算是势均力敌,随着激战敌方的忌惮之心已经开始渐渐退去,之后便只会越战越勇;而自己麾下的军队连日来戍守护卫京城安全,早就已经略显疲态,长此下去只怕难以抵挡敌人进攻。
气氛正在紧张之时,忽然之间乌云过空,倏尔蔽日,天地间骤然一暗,像是有什么大变即将产生。太子倾耳细听,远处似有雷声滚滚而来,连绵不断,又似是擂鼓声声,似乎比刚刚的激战更要叫人胆寒。所有人的动作都缓了下来,侧目望向远方。
地平线处渐渐沙尘弥漫。只见沙尘中又出现了一对大军,足有七万之多,每个人都是一身精铁的锁子甲,在黄沙中现出金属特有的冷光。当先一人身穿浅褐色战袍,眉目美艳如春樱荼靡,颦笑间邪意肆然,打马而来,翩然不羁。
赫然便是忠亲王萧祈泽。
看着四王爷露出安心的表情,太子却是心中一凛。莫非十余年的苦心经营,竟要毁于今日么?
沙尘如烟,苍凉如歌;血染黄沙,殷然凄迷,触了谁的目又惊了谁的心?
忠亲王率军浩荡前来,却只是在数丈之外停下,遥遥看着,没有半分加入鏖战之意。太子心中正是疑惑,不知他此举是何意,却见五王爷挑眉一笑,粲然道:“四哥六弟好兴致,看得我也禁不住想凑凑热闹。不知可否愿意让在下也分一杯羹?”
太子和四王爷闻言都是面色一变——他竟然也存了这般心思!
太子目光一扫,便在忠亲王的军队中看到了曾在悬崖下追杀过自己的魏骁。心思一动,太子心下便是了然。原来他早已出手!
太子早就疑惑自己某些时候得来的情报太过容易,倒像是有人故意透露出来的一般,现在看来那必然是自己这位“喜好”斗鸡走狗的“纨绔”五哥所为了。他故意做出一副风流不羁的样子来让别人掉以轻心,却又在暗中做手脚引得自己与宣亲王相斗,看着双方互相损耗,忠亲王自己却在暗处养精蓄锐,保存实力——好周密的计划!四王爷决计不会想到一向与他亲密的弟弟竟然会背叛于他吧。
四王爷萧祈年则是怅然望着面前俊美无俦,邪魅倾城的少年,目光深沉。记忆中他一直还是那个小小的孩童模样,皮肤白白嫩嫩,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是星子一般澄澈——容貌漂亮得简直像是女孩子。幼时祈泽总喜欢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口中“四哥”“四哥”的叫,脸上全是满满的信任和依赖。什么时候开始,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无法碰触,远到再也读不懂他脸上的神情?
一时间寂静如斯。
再环顾四周的情形,宣亲王不禁皱眉。单是太子一党就已经不易应对,何况还要再加上忠亲王装备精良的“铁甲军”?看着态势,忠亲王显然要在远处袖手旁观,等自己和太子斗得两败俱伤之时再坐收渔利,到那时只怕任谁都是回天无力了。
定神一思,宣亲王不由叹息。此时自己麾下只有两万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战胜忠亲王的七万大军。为今之计只有先制住忠亲王用以胁迫铁甲军,方能留下一条生路。以太子的谋略,他断然不会阻拦自己,否则自己的人马将会和铁甲军一起反扑,太子一方将更无半分胜算。
这样一来可以保存自己军队的力量,二来说不定还能借机劝服五弟和自己联手,一起对付太子。只是这样便白白便宜了太子,一旦太子回到京中,可谓是放虎归山,恐怕以后就再难将他制住了。
宣亲王抬眼去看太子,果然他和自己一般想法,此时他只抛过来一个“请君随意”的眼神来表示他绝不会做任何阻拦。
此时别无他法,宣亲王只得咬了咬牙,左手对着自己左后方的邵子寒暗中打了一个手势,右手却发出了佯装进攻的号令。霎时间形势再变,只见宣亲王的兵士已催马而动,兵器轻扬,似是马上就要发动进攻。
忠亲王果然上当,此时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双方对战,并没想到其中有诈。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邵子寒骤然飞身而起,身形矫健,迅如鸿鹄。“影月山庄”的轻功果然不同凡响,众人只看见一道黑影闪过,再看时邵子寒已稳稳落在忠亲王马背之上,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架在忠亲王萧祈泽颈间。
忠亲王万万没有想到宣亲王一方会出此奇招,瞬间便被制住,一身的功夫都无半点用武之地,只得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邵子寒冷声道出“退兵”二字,忠亲王别无他法,只得发出号令,让“铁甲军”后退。
邵子寒胁迫着忠亲王骑马行入宣亲王军队的包围之中,忠亲王依言做了,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用一双俊逸邪肆的眼睛斜睨着宣亲王,挑唇微微冷笑。四王爷看着弟弟这幅表情,心中竟也是一阵酸楚。擦肩之时,四王爷低头黯然道:“祈泽,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你竟然也会背叛我么?”
忠亲王萧祈泽冷哼一声,冷冷道:“少在这里假仁假义地做样子了。”说完,他抬起头来,对着宣亲王徐徐展开一个微凉的笑意:“你以为你还能瞒我多久?我早就知道了一切。”
夕阳似血。此时的祭剑坡别是一番苍凉和孤寂。太阳的余晖一寸一寸地镀在沙地上,漫散出一种橘红色的古朴气息,看得人的心也跟着一起荒凉了起来。不知有多少的往事都被这样的阳光所埋葬,等到夜色迷离之时它们才会浅浅浮现出来,一点一点,令人惊心。
太子命人让出一条道路,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目送着四王爷一行人缓缓离开。他们朝着西方一步步前行,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渐渐消失。远远看去,就像是被这血色的夕阳吞没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