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浸骨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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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绚烂如斯，宁静苍凉，映照着古道边上的凄凄芳草，氤氲成一幅颓败荒芜的画。
四王爷望着马车外的渐浓的暮霭，沉声叹道：“祈泽，你太天真了，太子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对付，而那个高高的位置也并不是你所想象的样子……”
“天真？”五王爷抬起头来嘲讽地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你说我天真？你知不知道信誓旦旦说着效忠于你的李端现在在干什么好事？”
四王爷凝眉不语。李端即是三年前上任的京兆尹，与自己多年相交，又身居要位，本是自己暗中埋下的一枚棋子。在计划中，自己一旦制住太子，李端便会带兵包围皇城以及太子的亲信所在之处，之后便会有内监宣读早已备好的“先皇遗旨”。李端这一环甚为关键和隐秘，连自己手下的一些将领都不知情，五弟又怎么会知道？倘若连五弟都已经知晓此事，那么太子……
“十四年前太子曾收留过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太子不仅给他提供食宿，还专门派了师傅教这乞儿诗书武艺。正帝十七年时这乞儿考中了当年的榜眼，之后他便在官场平步青云，甚至还投靠了‘礼贤下士’的宣亲王。”冷哼了一声，五王爷续道：“至于这乞儿是谁，我想已经不用我说了吧。”
淡淡地看了四王爷一眼，五王爷继续说道：“估计这会儿他的十万人马也该到了祭剑坡去迎接太子了。”
听了五王爷的话，四王爷掀开窗上帘子的手不由加劲，几乎要将手中的锦缎捏成齑粉，似乎唯有这样才能缓解自己内心的情绪。
犹记得初见李端时正是正帝十七年的早春时节。那日自己走在街上正见了李端因为盘缠不够被客栈掌柜扫地出门的情形。当时只见李端一身白衣如雪，虽然当时境况狼狈之极，他的面上却无半分怨愤猥琐的神色，依旧堂堂正正，迎风而立，风华卓然。自己只觉得这名读书人身陷尴尬之境仍不减傲气铮铮，爱才之心油然，便将这书生带回了府中。日久相处下来四王爷只觉得这书生与自己甚是投缘，更起了结交之心，之后的岁月中二人不计尊卑，只以兄弟相称，时常共席而餐，大论时事，慷慨击节，挥斥方遒，几多快然。
四王爷将这李端视为知己之士，待得知他金榜题名之时，平日里一贯温润的四王爷竟也禁不住朗声大笑，似乎比自己中了状元还要开心……几年以来二人一直意气相投，形如管鲍，加上此人颇有见地，谋略过人，四王爷便将这稳定局面的重任交由他来负责。
难道这数年的倾心相交竟然都只是一个布局多年的陷阱？自己全心信任的知己不过是太子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多年来的信任与情义，最终也只是一个阴谋的产物么？四王爷只觉得自己内心一寸一寸地荒凉下去，像是有冬天的寒风簌簌地灌了进来，冷而痛。他仍旧望着窗外，只是他目光中的怒意渐渐凝结成寒冰。
半晌，才听得四王爷叹了一声，沉郁道：“看来此前的全部部署都白费了，好在我还留了一条后路。事前我已与黎国太子商议好了，一旦情况有变他便会在重阳关外派人接应我们。如今大势已定，五弟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去往黎国？你放心，即使情况再危急，我也一定能保你周全。”
话音刚落，却见五王爷嘴边噙着冷笑望着他，面上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句极其可笑的话，一双邪魅光彩的眸中全是凛冽的寒意。只听他缓缓道：“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么？或者说，我这些年来受得屈辱还不够，还要巴巴地等着你来帮我？”
四王爷讶然道：“五弟你怎么了？”说着便伸手去摸他的头。这个是自小时候便惯了的动作，自己的五弟一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自幼便喜欢闷在心里，不愿意告诉别人。四王爷见到了便会去摸摸他的发，柔声抚慰一阵，他才能破涕为笑。
五王爷想也不想便挥手打落四王爷的手掌。只见他怒视着面前的四王爷，狠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不计一切来争夺这皇位，你只不过是为了那个可笑的仇恨，为了那个愚蠢的男人！”
“你……”四王爷看着自己被打掉的手掌，不知该做如何反应，愣愣道。
“我从小便不讨母妃喜欢，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总是错的，母妃夫人眼中只有你，只有你这个天赋异禀的四皇子！你知不知道，我曾经为了讨母亲的欢心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才背住了新教的《大学》，母妃却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惊喜地围绕着你，因你背会了那短短的四句绝句……我那么乖，可是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轻视我，因为我自己的母妃一点也不喜欢我。”五王爷低眸黯然道，“十多年来，我一直拼命努力，只是奢望着母妃能回头来看我一眼，赞我一句。你永远不会知道，我藏在柱子后面，看见母妃抱你起来，亲亲你的脸时，是怎样的心情。我多希望那个人能是我。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和你交换。”
四王爷望着自己一直以为很熟悉的弟弟，却发现自己从来不知道一起长大的弟弟还有这般的心情。
五王爷失神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喃喃道：“我做了能做的一切，只是希望母妃能够像是对你那般温柔地赞我一句，并不要很多，一句就好了……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母妃竟然那般嫌恶我……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一切竟是为了那个卑微的庶民！你能想象么，一夕之间，自己敬爱的父皇突然成了强夺他人所爱的暴君，而我自己便是那暴君拆散他人的证据！母妃进宫之前便与那卑微的庶民有私，甚至还怀了他的骨肉……连我从小一直最尊敬的四哥竟然也是他的孽种！”五王爷越说越激动，一双绝美的眸子中全是无法言说的痛苦，满得直要溢出来。
“啪”的一声轻响，四王爷挥手打了自己弟弟一巴掌，喝道：“不要再说了！”打过之后，他才醒悟到自己做了什么，手掌便这样生生的顿在了空中，微微颤抖着，像是一颗震颤的心。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四王爷低头痛苦呢喃道。
“为什么不？”五王爷抚着自己被打的脸颊，缓缓绽开一个艳丽的笑容。那笑容似是生在三途河边的曼殊沙华，凄美而决绝。“母妃那么爱那个庶民，因此她就那般地恨我的父皇，那般地恨我……简直恨不得我们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我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所有的漠视，所有的嘲讽，就是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我恨她，那个自私的女人……”
“还有你。”五王爷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自己的兄长。“你一直占有了我本该拥有的所有的宠爱，却又一直摆出一副施舍者的嘴脸来作出一副悲悯的样子，要求我的感激。就连刚刚……如果不是你刚刚阻碍我，我现在已经是这个国家的王者。我恨你。”五王爷的眼中似乎燃烧着一团烈烈的火焰，恨不能把眼前的一切尽数焚烧。
“不，我其实是为了你好，你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太子抗衡。”四王爷看着渐渐陌生的弟弟，犹豫道。
五王爷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继续喃喃道：“是她让你争夺皇位的吧？为了报多年来这个仇，对不对？”祈泽“呵呵”地笑着，粲然道：“可是，我偏偏不想让你们遂了心意呢。”
他的笑容无比纯真，分外干净，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可是这样的笑容却也异常令人揪心。慢慢地，他一点一点收起脸上的笑靥，面色也一点一点寒了下来。他像是赌咒一般地认真说道：“我要让你们所有人看看，你们所觊觎的江山，是如何落到我的手中。”
天色已经完全昏暗起来，夜幕中别无辰星，只一弯上弦月孤零零地挂在天穹，寂寞异常。
夜风吹着祈泽漆黑的长发，任由它们像是撕碎了的旗幡一样猎猎散在风中，妖娆而炫目。五王爷邪肆冷然的目光那么亮，似乎是将天上星辰的光芒全部夺去了一般，却只在那凄美的眼底透出一缕不易察觉的脆弱，似乎轻轻一触，便会在瞬间轰然崩塌……
夜色依旧静静地铺开，似乎是要将所有的爱恨嗔痴尽数包围，掩埋，不露痕迹。这样不易察觉的黑暗中，却仍有各种各样的情绪挣开了这夜的禁锢，在凄清的背景下露出冷冷的锋芒，等待着时机成熟，便像箭矢一般划破苍穹。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浸骨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