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锦年》轩辕恕恕

21、第二十一章 红白事（改）

　　回到芳芷斋中，凝香端上了两杯酽酽的茉莉雀舌毫。隽永悠长的香气里，若璃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女子。只见她身穿一件松花色如意纹的棉袄，一件雪青色比肩褂，下着石青色绫棉裙，又用一只羊脂玉雕蔷薇的簪子绾发，正是自己的妹妹林若琪。

　　一直以来对这位妹妹的印象不过是一个娇怯怯的小姑娘，今日细细看来才发现她玉颜鲜妍，两靥生娇，肌肤胜雪，明眸似星，相貌上竟是不输倾菀。只是她一直习惯低眉遮面，匿于周氏身后，故而若璃对这个寡言少语的妹妹也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然而她刚刚在园子中说的话却着实让若璃吃了一惊。

　　当时太子将若璃护在身后，厉声对着梅树喝道：“是谁？出来！”

　　却见若琪怯怯地从梅树后走出，只是低头绞着手中的帕子，轻声嗫喏道：“我……我只是想去找琴香拿一些绣花样子……我不知道这里有人……”若琪低垂着头，双肩有些微微的发抖，像是新春单薄的柳枝一般。

　　此时被自己的妹妹撞见，若璃自是尴尬，不由面上一红，挣开太子，低下了头去，轻声道：“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让凝香送你去正厅吧，父亲还在等你呢。”

　　太子凝眉不语，只是深深望着若璃，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太子正转欲转身离开，若琪却突然出声道，“请等一下。”太子疑惑地转过头，正见若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眉道：“若琪愿代姐姐嫁给宣亲王。”

　　若璃诧异道：“你说什么？”

　　若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灿若晨星的眸子定定望着二人，极认真地又说了一遍：“若琪愿代姐姐嫁给宣亲王。”

　　迎着两人惊异的目光，若琪咬咬牙。自己作为一个庶出的女儿，身份地位本就不及若瑶若璃，加上母亲性子温和懦弱，如此下去，只怕是以后能嫁给一个四五品的官员作正室都是万幸。倘若自己把握住了这次机会……四王爷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必然不会亏待自己。四王爷的势力强大，假如他成了此次夺嫡的胜者，那么，四王妃将会是未来母仪天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定了定神，心思一转，若琪缓缓开口道：“其实，其实若琪早就对四王爷……”说完缓缓低头，只抚弄着衣角，羞得满脸通红。

　　太子闻言面上微微现出些疑惑来，却也只是静静地望着若琪，不动声色。他的目光沉静若水，却似是能够看透一切一般透彻。过了片刻，才见太子展颜一笑，道：“如此甚好。这代嫁一事倒也不难，不如就交给我来办。”

　　若璃静静喝茶，眼前的若琪略显拘束，但也非常端庄平和，气质如兰。只见她纤纤玉指捻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好香。”看到若璃望着自己，若琪羞涩一笑，轻声道：“姐姐这茶是上好的茉莉雀舌毫吧，味道馥郁而不凝滞，果然是好茶。这泡茶的水……带着淡淡的寒香之气，莫非是梅花蕊上集来的雪水？”

　　若璃笑着点点头，心道：看起来这位妹妹也是个冰雪聪明的通透的人儿，风华气度也是不俗，倒有些像是原来的林二小姐。想起四王爷的一片痴心和那天临去时的怅惘悲伤，若璃的心下又是一阵酸楚。若璃只好暗中劝说自己：“四王爷爱的只是自己身上原先林二小姐的影子罢了。若琪与四王爷倒很是相配，加上她又歆慕四王爷已久，让她嫁给四王爷说不定还能成就一份好姻缘。”

　　太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赐婚的圣旨三天之后便到了林府。林家连着出了两位王妃，一时之间风头更劲，林府门前来往的名门贵族如流水一般络绎不绝，直显得门庭若市。

　　匆匆忙忙间时光流转，很快便是新春时节。街上渐渐开始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来，时不时还会有几个顽童笑闹着跑过，即使隔着厚厚的院墙也能听得到。林府里处处都挂上了精致的大红灯笼，夜里点起来照的整个院子都是红彤彤的一片，映在积雪的地上，满是摇曳醉人的光华。

　　除夕夜。天上弯月似钩，冰魄皎皎，月华如练，照人间一片祥和安然。

　　平日里在宫中当值的林家长子林子戍今日也回到家中，全家人一起拜了诸神和先祖，便一起吃了年夜饭。

　　桌上铺了金字万福大红锦缎桌布，摆了花菇鸭掌，酱焖鹌鹑，八宝兔丁，红烧赤贝，烤鹿脯，蒸桂鱼等各色菜品，都是红绿相间，五彩缤纷，喜庆至极。

　　因为平日里子戍难得回来，今日他便坐在了父亲下首，此时身着一身紫棠色绣岁寒三友图样的锦棉长袍，正面上含笑和父亲说着话。子戍同若瑶都是薛氏所生，若璃本以为他会和薛氏若瑶一般性格，今日看来却并非如此。

　　只见子戍生着一张略显黝黑的国字脸，剑眉入鬓，眉宇清朗，双目炯炯，眼神中全是诚恳之色。看他谈笑时中气充足，笑声朗朗，全身正气浩然，满是一副仗剑红尘，快意恩仇的模样。

　　子戍还给妹妹们带了一些玩耍的小物，给若璃的是一柄小小的白玉如意。那如意小巧玲珑，正好能完全置于掌中，花纹细腻精巧，端得精致可爱。

　　饭后小丫鬟又端上了数盏狮峰龙井，伴着八品干果蜜饯、八样鲜果，八盒小点，一家人就这样围坐在一起闲闲地说话。林府中虽有过隔阂纷争，这一刻时却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安享在一起的可贵时光。全家一派和乐安宁的气氛也感染了若璃，仿佛此时自己并非是穿越来的异世孤魂，而是本来的林二小姐一般，正陪着父亲继母，兄长姊妹一起共度良宵。

　　每个人的面上都含着笑，心里却都有着些微的怅惘。正月后若瑶若琪便要出嫁，子戍也将回到宫中，一家人分处各地，只怕这样的团聚再也难有了。只恨不得能将此夜永远留住，岁岁年年，永无别离。

　　韶华如梦轻易逝，谁留时光待重逢？

　　正月很快便随着热闹的鞭炮声渐渐离去，天气中已经慢慢掺了几分的暖意，偶尔还能看到有嫩绿色的草绒绒地冒出，像是某种禽类新生的茸毛一般，细腻柔软，近看时却又倏尔消失，了无痕迹。湖中的冰壳缓缓消融，有时还能听到浮冰碎裂时的清脆声响。

　　若瑶若琪就在这样的二月相继出嫁。姐妹二人都是一般的凤冠霞帔，端庄婉媚，朱粉盈盈，姿容绝俗。她们走向那顶大红的喜轿，莲步轻移间佩环叮咚，清越的声音泠泠作响，像是在唱一首明丽的咏叹调。

　　那位忠亲王并没有传说当中的那么不堪，相反相貌倒是颇为俊美，只是形貌中带着些邪妄之色，扬眉挑唇间总是微显戾气。但他的戾气却是一闪而过，片刻间已恢复到了那副顽劣不羁的神色，快得令人疑心只是看花了眼。当日大婚之时他也只是一身大红的喜袍，按部就班，并无半分逾矩之处，倒也像是一个王爷该有的样子。

　　宣亲王大婚时面上却都是微微含笑的表情，举止间风华俱现，气度万千，虽是身着红袍，但仍像是出尘的谪仙一般清雅绝俗。只是细细看去，若璃能发现他的眼底藏了一抹极深的痛意，暗沉沉的，埋得极深。偶尔能看到宣亲王的目光转向若璃的方向，但也只是轻轻一瞥，一旦与她的目光相触，四王爷马上就不着痕迹地别过脸去。

　　若璃心中微微一痛，但也只能是无奈。自己必定不会作为原先林二小姐的替身陪在他身边一生，那么这样或许还是最好的结局。他怨自己也好，恨自己也罢，只希望他今后在若琪的陪伴下能够幸福，这也算是偿了自己的心愿。

　　时间如同行进的车辙一般一格一格无情碾去，若璃心上一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四月初时，宫中果然传出了一个令举国上下为都之震动的消息：

　　穆正帝驾崩了！

　　穆正帝自行猎受伤后久治不愈，三月末已是病情加重，再难理政。皇后及诸位妃嫔日夜陪同在御榻之侧，朝夕侍奉，通宵达旦。四月初五时，正帝病情恶化，急召太医抢救，已是药石难进。

　　正帝二十三年四月初八丑时，穆正帝进药无效，驾崩归天。正帝谥号神顺昭和勤明圣元皇帝，庙号肃宗。

　　正帝在位时勤政爱民，举国上下仓廪充实，国无捐瘠，礼乐相亲，百姓和乐。自正帝驾崩以来，满朝上下无不哀悼痛哭，举国哀恸，悲鸣不绝。

　　因正帝临终前并无遗诏，依制便该是由太子继承皇位。只是朝廷暗中流传着皇上曾拟过传位密旨之说，虽并未坐实，却使得满朝人心惶惶。

　　四月初九，太子便亲自从城东军营调兵包围皇城，明中是为了加派人手，筹备正帝驾崩之丧事；暗中却也有以重兵来安定人心，为登基做准备之意。

作者有话说

　　此章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改~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