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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比酒(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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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漆斑驳的半扇木门,摇摇欲坠地轻摆。秋风阵阵,吹来飒爽的凉意之余,卷起满地烟尘,迷糊了过路人的眼,迷乱了赶路人的神。咸城附近小县的一家破烂小酒馆,紫灰色的牌子上歪斜的标着不知是何字体的“酒”字样。
踩着秋风,沧海一行四人,踏进了这家酒馆。
破字出自沧海口中,孟浪不解,为何如此破旧她偏要选在此处拼酒?沧海挽着姐姐的手,眼睛星亮,她笑称,此处朴实平淡,毫无烟花之气,扫了某些贪酒好色之徒的兴致,我对自己此番比酒才信心大增。
孟浪扯平了嘴角,朝后面望了眼,七夜无痕斜抱着剑,不疾不缓地跟着。他的面色清俊,神情淡漠,隐隐可见往日里平静若水的黑眸里少了些沉稳的光晕。孟浪不由把目光定在他的右手上,铮铮骨骼,修长且有力的五指,想起姑苏潭主的那席话,顿觉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在正中的朱红色的方桌边坐定,沧海跑到柜台跟掌柜订上两间客房。孟浪冲着七夜没好气地开口道:“楚风,你为什么要一路跟着我们?”
七夜不予理会,目光追随柜台边跳跃的那抹绿。
定雪旋微笑着放下手中白剑,坐至孟浪身侧,七夜对面:“他在,我们才更有把握从北教主的手上讨得医治之法。”
孟浪轻哼两声,七夜朝他睇了眼:“我和紫金月有些恩怨未了,既然他没死,既然北教主用强法引他出面,我便有必要前往一探。”说罢,沧海笑吟吟地带着小二走了过来:“破酒馆的好处就是永远不愁订不到房。对了,你们要吃什么,尽管点,我付帐!”孟浪挑眉,沧海跟着眨眼:“也是,我付帐,孟二少出钱!”
孟浪不觉郁闷了起来:“沧海,你能不能不要孟二少孟二少这样的叫我?就算按你说的,咳咳……虽然我没有同意……做不成夫妻做朋友,朋友间有那么生疏的吗?”
沧海入座七夜边上,惯性地伸手替他把脉,边不明所以地对上孟浪难掩怨艾的眼:“真是,堂堂状元郎兼玉玺大盗,居然如此小鸡肚肠。罢了罢了,晚点比酒比输了有的你好抱怨了。”
孟浪莫可奈何:“你怎么认准了我一定会输?”
沧海扬起笑,松开七夜的手,招来小二:“十坛,若是掺半点水姑娘我就砸了你这破店!”
小二闻言一愣,手上的抹布松垮地垂下。定雪旋浅笑着挥手:“去吧,上酒上菜。”
小小的酒馆里,也许是近黄昏的关系,橙色的余曦伴着跨进门槛的脚步踏入。气氛教暖色侵染,渐渐热络,或是忙碌起来的缘故,小二的酒迟迟未上。放眼整个酒馆,正中的这张朱桌竟是唯一一张稍稍完整的桌子。当然,四人面对面坐定后,略有倾斜,七夜的剑斜挂腰际,定雪旋的白剑横摆桌边。桌底下自是另一番风景,一双深蓝色的长靴时不时踢向斜对角的那人的脚尖。沧海面不改色,筷子上挟的花生米再次掉落盘中。
“沧海?”定雪旋看着她不断地挟菜掉菜,疑惑地道,“怎么了?”
沧海放下筷子,左手揉磨右手手腕,嘴边堆笑:“没事,抽筋罢了。”
话落,孟浪手中的青碗一抖,面露隐忍的神色。定雪旋侧过脸,又问:“你也怎么了?”孟浪摆手:“没事,脚抽筋。”他别过身,从桌底下把脚伸出,绒质的脚头赫然的一个黑印。
七夜无痕默不吭声地吃菜,喝汤,桌面微晃,他的左手搁上桌,心里剔透清明:某个人,似乎又在筹备她的第二场闹剧……
孟浪的脚再次放回桌底。
磕磕碰碰。沧海的筷子跟着她的笑声微颤,孟浪的眉头频锁,定雪旋不明所以的视线来回穿梭于二人,唯有七夜无痕,端平了碗从容地抿尽最后一口蛋汤,将碗搁置桌沿,起身,墨黑的一身衬得腰间的剑更加的荧白发亮。他若有所思地望了沧海一眼:“我先回房休息了。”
沧海咽了口荠菜,抬手指向年久失修的木梯:“上楼右拐第二间。”孟浪搁下筷子:“我不要和他睡一间。”沧海转向他,眼底含笑:“等你喝醉了就由不得你睡哪儿了!”七夜没作迟疑,当即转身上楼。木梯咿呀的声响,定雪旋扶碗的手停顿了一下:“怪了,他的步伐怎么会如此沉重?”望见妹妹和孟浪又彼此诡异地对笑着,定雪旋说:“你们今天都怎么了?”
“没怎么啊——”沧海来不及说完,面前的桌子霍地翻转,巨响一声,朱红色的方桌承受不住两角二人由脚力转为内力的拼斗,四分五裂地英勇就义,徒留桌边三人满身的菜汁肉渍,好不狼狈。
沧海忽然想起方才七夜一直搁桌边的左手。原来刚才大家能够有条不紊地进食全靠他只手镇着桌面——她颇不好意思地甩掉手上的菜根,对着姐姐有些羞怯地低眼望过去:“姐姐……这个……酒馆真破……呵呵……”
孟浪干脆立起身,唤醒边上惊呆的小二掌柜,自袖中摸出一张银票:“赶紧收拾收拾,再开桌,上菜。”
“等等!”他又叫住了接了银票一头热的掌柜,“怎么叫的酒还没上来?!”
这时沧海也跟着站起,抖落翠裳上零碎的菜肴。三人中,数她身上的菜色最全最艳。定雪旋忍着笑别开眼,沧海走到孟浪边上:“我叫的都是五年藏的女儿红,这种小店怎么会有?”孟浪瞥了眼过去,知道没有你还叫?沧海继而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掌柜还算机灵,差了个门口招呼的小二去别家店里买了吧?”
被点到名的掌柜连连点头。
孟浪看向她:“我就奇怪了,为什么好端端的大酒楼你不上,非要挑这种陈年小店入住?”
沧海笑:“你这种富家公子真是半点苦吃不得,小店里吃得才热闹,不是吗?”
孟浪旋过身,周边早已围满了好奇的食客,对着满地狼藉,以及边上“五彩缤纷”的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他扫了眼过去:“你说的热闹就是指这个?”
定雪旋捡起地上的白剑,弯腰起身的时候感到一阵晕眩。沧海大步上前扶住了她:“姐姐,又头晕?”定雪旋说:“有点。”沧海抬眸望向孟浪:“先回房换了这身衣服吧!姐姐,我扶你回去先歇息吧。”
孟浪应了声,只见沧海搭着定雪旋的手,柳眉频蹙,他不禁生疑:“紫金流月真的是假的?”沧海放开姐姐的手,扶着她往楼上走,边道:“还好,你没练。”
只一句,孟浪闷了一整天的心情豁然开朗:“原来你还是关心我的。”
沧海回头,声音幽幽的:“浪,我真希望早点遇见你。”
孟浪追望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弯口,手不自觉地抬起,抚过胸口的血玉。
破碎的玉环早已埋葬,在崖底,在心底。沧海,叫我正视自己感情的是你,为什么,偏偏此刻才来告诉我为时已晚?
到底,究竟,在此之前,你和楚风发生过什么?为何你们两人的视线交汇中全然容不得旁人的参与?又为何,你宁愿踩烂我的鞋子也不肯伸过手让我碰触?
变了味了,什么东西似乎在什么时候彻底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