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85、即位之谜

　　看着李德全步履蹒跚的背影，我突然很想去乾清宫看看，一则是想再看看曾经自己呆过的地方，二则想看祭拜康熙，以尽哀思。
　　我将糕点交给紫玉，让她拿去养心殿，自己一个人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右侧的厢房，原来御前的当差的太监、宫女边都是住在这里。我进去的时候正巧看见几个小太监从李德全的房间里往外搬东西，其中一个小太监我是识得的，正是李德全的徒弟，小夏子。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轻声问道。
　　小太监们见是我，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向我请安，“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回娘娘的话，李公公告老还乡，这些是他没带走的东西，说是留给奴才们了。”
　　我轻声应了一声，随手打开几个盒子都是些值钱的玩意儿，我心想这李德全还真是大方，这么多好东西经都不带走。我又随手打开一个盒子，但是盒子里的东西却让我惊异万分。
　　那是一个鼻烟壶，我记得尤为清楚，那是三十三年的时候，李德全要我为康熙烹饪美食，康熙龙颜大悦说要奖赏我们，我的奖赏是跟随康熙巡幸塞外，而李德全的奖赏则是这枚鼻烟壶，这是番外刚刚进贡的，外观极为精巧罕见，李德全本就喜爱收藏这些，所以对康熙赏赐的这枚更加是爱不释手。
　　如果说其他物件他不带走尚且说得通，可是连这鼻烟壶都不带走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回忆着方才李德全的神情举止，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出宫本是喜事，可是在他脸上却看不见丝毫喜色；还有他离别的那一拜，像是一种诀别。
　　诀别……我心里一惊，也顾不得什么，转身便向养心殿跑去。
　　养心殿门外，苏培盛见我匆忙的样子，急忙向我请安，“皇后娘娘，您这是……”
　　“我要见皇上！”我有些气喘道。
　　苏培盛面色为难，“皇上这会子正和几位大人商议政事，恐怕不得空啊！您有什么事，奴才可以代为转告。”

　　我看着苏培盛，他是四阿哥心腹，有些事想必他是知道的。
　　“我问你，李德全当真是告老还乡了么！”
　　苏培盛一怔，“这……这是当然，这是皇上亲自应允的。”
　　我冷笑一声，“你真是皇上的好奴才，如今连我都敢欺瞒，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苏培盛吓得赶忙跪下，“奴才不敢，不敢……”
　　“你若真的不敢，就带我去见李德全。”我冷声道。
　　“这……”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皇上那边我自会解释，你先带我去见李德全。”
　　苏培盛犹豫了片刻，“好，您跟奴才来。”

　　那是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周围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一间破烂的房子，在宫里这样子阴暗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这是在威威皇城中不为人知的阴暗。
　　苏培盛躬身推门进去，里面的小太监急忙请安，李德全坐在一旁本是闭着眼睛的，听见声响睁开眼睛看见我，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你们都下去。”我对苏培盛道。
　　苏培盛带着那个小太监便退了出去。
　　我侧目，见桌上放着一个小瓷瓶，不用猜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我暗暗叹了口气，还好来得及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着李德全道，声音平淡，没有丝毫起伏。
　　“这便是奴才的宿命……从先帝驾崩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
　　我心陡然一惊，“先帝驾崩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德全抬眼只是看着我，并不作声。

　　“难道……”我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我却想李德全亲口告诉我，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我的猜测。
　　“那日，先帝召见过您以后，晚上病情突然愈发严重了，于是便让奴才拟旨，立下遗诏——传位于十四爷！”
　　“怎么会这样！”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虽然心里早有了准备，但是亲耳听到之时还是不由得脚下一软，连连后退了几步，我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一日，皇阿玛分明有意传位于……”

　　“这奴才就不知了，奴才只知道先帝立的遗诏上写的是十四爷的名讳是千真万确的事。不过当时先帝立遗诏时倒是说了几句话，他说他最怕看到的便是皇子们手足相残，或许十四爷即位才是对大家最好的选择，即使是有违天命，也顾不了许多了……”
　　我心中顿时倍感凄凉，我的凄凉不仅仅因为在他生命的最后，终究还是改变了心意，终究是信不过我的承诺，更是因为他对四阿哥的不信任，在他眼中他的这个儿子难道就当真那般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么！难道说若十四阿哥即位就真的不会残害手足么！
　　“那后来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结了冰一般，一碰就碎。
　　“那日夜晚，先帝立下遗诏后就殡天了，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四王爷突然来了，看了遗诏许久都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跪在先帝床前……后来，他命隆科多封锁九门，不许任何人出入，接着将屋子里的奴才全部圈禁了起来，然后命奴才重新拟下遗诏……”李德全叹了口气，“从那一刻开始，奴才就预料到了今日，一切皆是命啊！”

　　原来，四阿哥真的是篡位，怪不得那日德妃那般坚定的阻拦，想来康熙在时必定是跟德妃说过些什么，而在想想那日十四阿哥愤恨的神色，一切似乎都变得明晰起来了……
　　我走出房间，抬头看看那一片四方的天，心情沉重无比。那日我偷偷命人将赫舍里皇后的画像拿出来，为的不过是让四阿哥能顺利的登基，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一切名正言顺的事竟都不是名正言顺，在这个天大的篡位之谜中，我又何尝不是一个帮凶呢！
　　屋子里传来乒乓作响的声音，我知道李德全已然死了，他不得不死，非死不可。也许就如他所说的一般，一切皆是命罢，在命运的车轮中，有的人注定生，而有的人注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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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养心殿里仍旧透着一丝光亮，我轻轻推门进去，四阿哥正伏案批阅奏章，见我进来，随即将朱笔放下。
　　“怎么这会来了？”四阿哥走下来握着我的手，“这几日忙于政事也顾上去看你。”四阿哥见我不说话继续道，“今儿个你送来的糕点我已经吃完了，还似从前般香甜。”
　　我轻轻将手抽出来，看向殿中的奴才，“你们都退下吧。”
　　四阿哥神色微变，知道我有话要和他说，便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大殿中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一时间静的可怕。
　　“其实……其实那日皇阿玛并没有给我赫舍里皇后的画像，也并没有跟我说那一番话。”我开门见山说道。
　　四阿哥一怔，与我对望许久，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阴沉，“我知道，因为——皇阿玛根本没打算传位给我！”四阿哥的眼神瞬间凌厉无比，“那日你传家书与我，我便急忙入宫，谁知皇阿玛已然殡天，但是却留下遗诏，传位于十四弟！”四阿哥说着，渐渐握紧了拳头。

　　“于是你便让身为九门提督的隆科多封锁九门，命李德全重新拟了一份遗诏，矫诏篡位？！”

　　“其实我从前从没想过争夺过皇位，皇阿玛因宠爱赫舍里皇后，从小便对胤礽宠爱有加，关怀备至，悉心教导，那个位置仿佛注定就是他的，在旁人眼里只会望而却步。可是，太子资质平庸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尽管如此我还是从未想过取而代之。直到一废太子之时我才看到了一些曙光，一些希望……这么多年我极力讨皇阿玛欢心，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那一丝丝的希望！”
　　一向淡定自若的四阿哥突然变得些许狂躁，“我不明白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十四弟，从小额娘便对十四弟疼爱有加，对我则是不屑一顾；兄弟间老八、老九、老十与他亦是手足情深，而我呢，除了与十三弟较为亲近些，其他兄弟哪个真心待我！原以为皇阿玛待我总是有些不同的，只是没有想到，即使没有了太子，他心里依旧没有我半分的位置……同为皇子，平时么老十四有额娘，有兄弟，有皇阿玛的支持，而我什么都没有呢！”

　　听到这里，我的心如刀绞，很想冲上前去紧紧的抱着他。是啊，凭什么呢，凭什么他就该永远站在别人的身后呢，他的光辉和光芒明明是那样的耀眼啊！
　　可是，李德全就该死么，难道奴才的命就不是命么！他大半辈子都侍候康熙，临了了，竟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么！想到这里，我脚下竟无法向前挪动半分。
　　“李德全他非死不可。”四阿哥的声音渐渐平静，“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我辛苦得来的东西不会因为一两个人而让它失去！”

　　“那么我呢？如今我也知道了这个秘密，是不是连我也要杀人灭口！”我有些闹气的冷冷说道。
　　四阿哥闻言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拉着我的手叹了口气，“你又何必说这样的气话来气我。你我夫妻同心，不然当日你也不会冒着那样大的风险出面为我作证。”
　　我的心渐渐柔软了几分，是啊，四阿哥即位本就是顺应历史，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史实，当初我在康熙面前不也是极力帮他，为的不就是他能顺利即位么，如今他自己争取，细想来也没有什么错。

　　“我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你难道不信我？”四阿哥见我渐渐不再抵抗，索性将我拉进怀里。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当日康熙并非没有想过传位于他，心里并非没有他，可是我却不想让他知道，就在最后的关头，康熙还是不信任他，这样的一个秘密对于他而言，远远比没打算传位于他更加让人心寒。

　　我不忍心，不舍得。

　　“信，我当然信。”我靠在他的怀里淡淡道。
　　若这是上天的安排，就让这个秘密永远掩埋在历史的尘沙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