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75、宫中岁月

　　初去永和宫之时，德妃还颇有些惊异，但是时日长了，她也便习惯了我在身边。每日我除了亲力亲为的照顾德妃的饮食起居之外便是陪着德妃谈天散心，日子平淡如水。

　　“听说老四如今很是宠爱那位年氏？”镜前，我帮德妃梳理头发，德妃却突然开口道。
　　我微怔一下，点了点头，“是，年氏青春貌美，王爷自然是宠爱至极的。”
　　德妃闻言侧身回头望了我许久，“说起这青春貌美，本宫倒是觉得颜儿现在除了身上多了几分稳重和静雅之外，样貌与十多年前并无太多改变，算一算你如今也三十有余了，却竟还有着这般容貌，不知何故……”
　　我的心猛然一惊，其实这件事德妃提出来并不意外，同样的话紫玉也曾经说过，那还是康熙五十二年的时候，那是我也年近三十岁，但是紫玉说我的样貌竟没有丝毫衰老的痕迹，就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

　　“老四他是薄情了些，但是你们总归是夫妻，你在我这里能躲到什么时候呢？”德妃打理着额前的碎发，貌似不经意的道，但她的话进了我的耳朵，还是让我心上着实一酸——原来她早已知晓我来这里的缘故。
　　“额娘……”我边帮她更衣边道，“其实四阿哥他……他对我很好，是我自己忽略了他的情意。”

　　“情意？”德妃凤眉维扬，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情意这东西在老四身上是没有的，喜新厌旧本就是男人的本性，额娘是过来人，比你看的清楚！”
　　我一直都知道德妃与四阿哥之间有心结，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们的积怨会是这样深，在她的眼中，四阿哥从小便喜怒不定，长大后更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吧！
　　“额娘，其实四阿哥他并不是额娘想象中的那样，他……”
　　“好了！”德妃厉声打断，方有觉自己有些失仪，敛了敛声色，“不要再提他了，本宫今日心情不错……”

　　言下之意，不要因为四阿哥坏了心情。
　　我噤声默默打理她的衣服，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可怕，我有些忍受不了，方才开口，“额娘方才不是问颜儿为何容貌还似从前么。其实颜儿有很多秘方呢！”
　　“哦？什么秘方？”转移话题很成功，一个女人果真还是对这些养颜之术感兴趣。
　　“颜儿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几个驻颜的秘方，书上说南朝陈后主爱妃张丽华以美貌惊世，据说得益于所使用的面膏秘方。第一张方子便是沤子方，它是由八味中药研成粗渣，与三斤烧酒一同煮透，去渣留汁兑上白糖、蜂蜜、冰片粉、朱砂面搅匀，装入瓷瓶，用来涂抹脸颊，有嫩面、滋润肌肤的作用。

　　第二张是藿香散，是由七味名贵香料为主药。香药通行经络、走气入血、无孔不入，可以把体内和体表的垢浊祛除。藿香叶可以祛除面部的黑色素沉积；香白芷、祛风药可以是肌肤焕发光彩；丁香又可以美白；糯米可以补中益气，养护皮肤；檀香也是行气药物，可以防治面部色斑的产生；再配以用牛皮煎熬制成的广明胶来滋润皮肤增加皮肤弹性。这七味药材合成在一起就具有了化湿、避秽、理气、去黑增白、滋润并且是肌肤散发香气的作用。

　　第三张颇为奇特，名曰半年红，是由鸡蛋和丹砂调制的。调制方法稍为复杂一点：取新生鸡蛋，小心在蛋上开一小孔，去黄留清，装入丹砂细末，用蜡封好小孔，连同其他待孵鸡蛋放到窝中让老母鸡孵化，等到其他雏鸡出壳时，就可打破蛋壳使用。此秘方功效神奇，使用后可使脸色白里透红。”

　　“哦？真有此事？”德妃大喜。
　　“书中所记，应当不会有假。”
　　“若真是这样，咱们不妨调制一些试试。”
　　“是，颜儿回头就去弄。”

　　为了给德妃调制驻颜秘方，我整日便奔走于御膳房和御药房之间筹备材料，来来往往间和两边也都熟络了起来。
　　御药房里忙碌一片，似乎比往常忙碌许多，我才一进去，一个叫小宁子的小太监便迎了上来。
　　“小宁子给四福晋请安，福晋今儿个又来替德妃娘娘拿药材？”
　　我点了点头。
　　“昨天许太医就交待了，您要的丹砂、藿香叶和香白芷早就给您备齐了，您稍后！”
　　不一会小宁子便把药材交到我手上。

　　“今儿个太医院怎么这么忙？”我随口问道。
　　“哦，皇上病了。”
　　康熙病了？
　　“我怎么没听说？”
　　“皇上病来得及，昨晚在乾清宫批着折子，突然晕过去了，急召所有太医会诊，说是急火攻心。”
　　“急火攻心？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小宁子有些迟疑，但见我并没有放弃追问的意思，只好看了看周围，小声在我耳边道，“奴才只听说是为了九爷的事！”
　　九爷？那不就是胤禟？！
　　九阿哥不知道做了什么事竟把康熙气的急火攻心？
　　我正在一边发怔，却听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四福晋吉祥！”
　　我回过神来，竟然是湘怜。
　　小宁子识趣的退下了，我将湘怜拉到角落，“可是来给皇上端汤药的？”
　　“是。”湘怜淡淡点了点头。
　　“你可知……可知为了什么事？”我试探的问道。
　　“姐姐是指九爷的事？”
　　我点了点头，没多说。
　　湘怜仔细的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前些日子，皇上命四王爷协助与户部尚书一同点查赋税银两，却查出账簿多有亏空，岁藤摸瓜查下去，却发现竟与九爷有关，听说九爷私下贪墨钱粮以中饱私囊……”

　　历史上关于九阿哥的事我也是知道一些的，知道他为了帮八阿哥造势，筹备钱财，做了许多中饱私囊的事，但是自我来到这里，认识九阿哥之后便是始终不信的，不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是四王爷禀告皇上的？”他那样恨他，这样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湘怜摇了摇头，“四王爷本想放九贝勒一马，私下里似乎跟九爷说要他多加收敛，可是没想到九爷根本不听反而变本加厉，前些日子又被查到在江南一带卖官鬻爵一事，这才传到皇上耳朵里。”
　　“皇上打算如何处理？”卖官鬻爵毕竟不是小罪。
　　“皇上昨晚便病倒了，还没顾得上这件事。”
　　“湘怜——”我握着她的手，“今天我们俩的对话万不可让他人知道。”
　　“姐姐放心，湘怜知道分寸。”
　　我放心的点了点头，“若是皇阿玛那边有什么动静，还烦妹妹传个话给我，我与九福晋一向要好，总要替她操着心。”
　　“是，姐姐放心。”
　　湘怜倒是没有半分怀疑，但对于我的一番谎言，自己倒是有些心虚，虽然毅然决定和他形同陌路，但是有些时候却也有些情不自禁，毕竟是曾经爱过的人，若真做到不闻不问，除非是铁石心肠。

　　康熙这一病便是两月有余，为此我便时常来往于永和宫和乾清宫之间。
　　那日，我从乾清宫回永和宫正巧路过延禧宫，方才走到宫门口，便听到里面一片争吵声，甚是刺耳。
　　“延禧宫住的是哪位娘娘？”我问跟在我身旁的翠云道。
　　翠云是德妃分到我身边照顾我生活起居的小宫女，刚进宫没多久，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样子，胆子也格外的小。
　　“回福晋，延禧宫的主位娘娘是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不是就九阿哥的额娘！
　　“哦……”我轻轻点了点头，提步想走。

　　“别以为有爷素日里宠着你们，你们就可以把我这个嫡福晋不放在眼里！”
　　我一怔，这不是静茹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打发翠云先回永和宫，毕竟听墙角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哼，嫡福晋？”里面响起一个不屑的声音，“那又怎么样，贝勒爷什么时候正眼瞧过您这位嫡福晋啊！”
　　“就是！还真拿自己当回事，贝勒爷宠着谁，谁才是主子！”另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但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嫡福晋素日里总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认为我们是只是妾，甚是只是媵妾，而我们也自认是没有嫡福晋的出身高贵，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完颜姐姐给爷诞下三个孩子，兆佳姐姐亦是如此，而嫡福晋您呢，那唯一的一个孩子怎么来的，想必您最清楚不过了！”又一个声音说道，慢声细语，但却句句带刺。
　　“你们住嘴！你以为贝勒爷真的宠爱你们么，太可笑了，你们不过是……”

　　听见静茹在里面备受欺辱，我实在听不下去，一把将门推开。
　　里面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一脸惊异之色的望着我，一时间鸦雀无声。
　　“姐姐——”静茹轻唤了一声，朝我走过来。
　　“你是谁？”其中一个女子上下将我打量了一番，狐疑道。
　　“周妹妹，不得无礼，这位是雍亲王福晋。”另一个看起来成熟一些的女子想必的识得我的，轻喝了一声身旁年轻写的女子。

　　“雍亲王福晋？”年轻女子看着我，“你就是雍亲王近来十分宠爱的年侧福晋吧！”
　　她竟然将我认成年苏瑶？！我真是哭笑不得！
　　“这是雍亲王的嫡福晋，还不行礼！”年长一些的女子首先行了个礼，“妾身完颜氏见过四福晋。”
　　“见过四福晋。”她身后的一众女子虽不情愿，但见完颜氏都向我行礼，也都纷纷敷衍着行了礼，毕竟完颜氏在她们中进府最早，还是有些威信在的。
　　我轻轻应了一声道，“你们与九福晋同是自家姐妹，一同服侍九贝勒，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的说，一定要唇齿相讥呢！”

　　“哼！还不是雍亲王做的好事！”年轻女子冷哼了一声，将脸转向了一边。
　　“妹妹不得无礼！”完颜氏轻喝道，继而看向我，“周妹妹年少，有什么冒犯四福晋的地方，还请福晋包涵。今天的事也是姐妹们一言不和，有一些小误会，想来待大家冷静些也便好了。”
　　我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
　　“时辰也不早了，妾身们就先回府了。”完颜氏带头离开，剩下的人也都纷纷离开了延禧宫。

　　“今天究竟怎么回事？”待人都走后，我拉静茹做到一边问道。
　　静茹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九爷的事，虽然皇阿玛一直在病中并没有处置，但是谁都知道这次不是小事，于是我便来求了五爷，想让五爷去求皇阿玛，没想到今日额娘召我进宫却痛斥了我，说我身为嫡福晋思虑不周，这样做不仅会牵连五爷，还会让皇阿玛更加痛恨九爷……”
　　“可是又怎么会和完颜氏他们起了争执呢？”我不解的问道。
　　“原本她们是来求额娘的，在这里碰到，见我被训斥，出门便对我一番奚落，我们这才起了争执……”
　　“她们也太过分了些，你毕竟是嫡室，她们竟如此不将你放在眼里！”
　　静茹冷笑了一声，“从前爷身边有完颜氏、兆佳氏还有陈氏，而现在呢，又有周氏、郎氏和朱氏，他身边那么多女人，却从来没有我的位置。我并不奢求他心里有我，可是如今竟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这么多年我一直努力的改变自己，希望他能多看我一眼，可是......他没有......”
　　看着静茹眼里的悲，话语中的伤，我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如今皇阿玛还在病中，此时过多的为九爷开脱确实不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转移话题轻轻道。

　　“姐姐——”静茹拉着我的手，满脸泪痕，“不如你去求求四王爷，让他在皇阿玛面前替九爷求求情！”
　　四阿哥……如今我和他还有什么交集可言呢。
　　我轻轻脱开静茹的手，慢慢站起身来，“如今姐姐我也是自顾不暇，不然又何需躲在宫中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几许凄凉之感。

　　“那……那九爷他……”
　　我回身，“不妨去找十四爷。”
　　“十四爷？”静茹惊异道。
　　“十四爷近些年来很得皇阿玛宠爱，待皇阿玛病愈，请十四爷想办法去求情或许有用。这件事说起来也与四爷有莫大关系，在理或许是不得不为之，但在情，我却欠你一声抱歉。”
　　静茹含泪望着我，一时无语凝咽。
　　然而，此时的我，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