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74、无奈逃离

　　自从那日之后，我就再没踏出过东苑。
　　每一天在四方院落中望着的天空似乎也变成了四方的。

　　七月，酷暑。
　　呆在屋子里闷热的不行，出来坐在院子里，阳光直晒，更是让人难以忍耐。在我的意料之中往年酷暑中消暑的冰块和酸梅汤之类的东西统统没我的份儿，如今府中完全是年苏瑶当家，她自然不会让我好过。

　　“格格，您喝口茶。”紫玉一边擦着汗一边递过一盏茶给我，“格格，天才刚刚热起来就这般，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我喝着茶：是啊，这样的日子究竟哪一天是个头呢，莫非我便要一直这般的生活么？究竟是乌喇那拉氏的生活本是如此，还是是我改变了她的命运，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说到底是我扰乱了她原本的安逸人生吧。

　　紫玉在一旁帮我扇着扇子，“方才奴婢让小詹子去膳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暑的，结果让膳房那帮狗奴才好一番奚落，如今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紫玉说完觉得一时失言，马上看向我，而我却仍在失神之中。

　　“福晋——”
　　一声清朗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我循声望去，竟然是钮祜禄氏，身边还带着弘历。
　　我有些惊异，“妹妹怎么来了，我正在禁足，妹妹来我这里怕会受到牵连。”
　　钮祜禄氏一笑，“王爷只说不让福晋出去，又没说不让别人进来！再说，王爷的心现在都在年侧福晋身上，哪有功夫理我们。”说着钮祜禄氏坐在我身旁看向弘历，“弘历，快把酸梅汤端给你额娘。”

　　弘历很是乖巧的端着一碗酸梅汤递给我，“额娘请用。”
　　此时的弘历刚刚六岁却是这般的聪明懂事，在他的身上我仿佛看见了晖儿的影子，那时的晖儿也是这般懂事，记忆仿佛回到了那年春花浪漫的时节，他跪在我身边的样子如今想起来竟还是那般心痛。
　　我总是想不通，那样明媚的季节，为什么却那么伤。

　　“姐姐快喝吧，这样热的天怎么受得了！”钮祜禄氏一脸的挚诚，丝毫没有半分施舍的意味，倒是多了几分怨怼，对年苏瑶，抑或四阿哥。
　　我和她静静聊着，才发现这么多年，她的心里也是苦的，从她嫁进这府里开始，没有名分，这么多年过去，哪怕生下了弘历却依然还是个格格；没有宠爱，无论四阿哥身边是谁，却从来不是她。这些苦，她从来不曾对谁讲过。

　　“我知道王爷并不喜爱我，要不是因为弘历，恐怕我在这王府中连那个丫鬟都不如！”钮祜禄氏说着竟咳嗽了几声。
　　“妹妹，怎么天这样热还会咳嗽？”我关心道。
　　她微微叹了口气，“姐姐不知道，妾身的身子自从前些年开始便不怎么爽利了，就算再这样的酷暑天里，还是觉得寒气犹盛，大概是有些寒气入体。”
　　“那妹妹要好好调养才是。”我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道。
　　“是，谢姐姐关心。不过往后，弘历可能要麻烦姐姐多加照拂了。”

　　我看了弘历一眼，“那是自然，反正如今我闲来无事，偶尔弘历过来我也欢喜。”
　　钮祜禄氏走后，我静静坐在庭院中，看着一树的似锦繁华，脑海中回荡着太后的话语：一个女人，如果连自己都不为自己打算，还指望谁来为自己打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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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东苑中除了紫玉、蓝玉、玲玉还有小詹子以外，所有的丫鬟、嬷嬷、小太监都被年苏瑶遣走，所以平日里东苑大大小小所有的琐事都落在了他们四个人身上，每天除了打扫，还要自己准备膳食，自己浆洗衣物等等，忙不过来是必然的。看着我们这样的生活，我除了赞叹年苏瑶的狠绝，便只能深深叹息了。

　　炎热的夏季终于以所有人长了一身的痱子而告终，天气渐渐转凉，而我知道真正苦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十一月，北方渐渐蒙上了一层初冬的气息，万物开始悄无声息的颓败，空气仿佛开始凝结，而那水似乎也渐渐开始让人觉得有些刺骨。
　　我坐在院子里看着玲玉、蓝玉在一旁洗衣服，水盆中一双双手都冻得通红。
　　“格格，您进去坐着吧，外面冷。”紫玉在一旁道。
　　我一笑，“里面还不是一样？”打入冬以来，年苏瑶便吩咐内务总管不许往东苑送炭火，我看见自己说话的时候蒸汽在眼前氤氲成一片，仿佛在空中凝结成冰。
　　“奴婢去找点热水来，给你弄个汤婆子，您上床焐着总能暖和些！”说着她便要走。
　　我一把将她的手拉住，只见她的手也早已经红肿一片，红中透紫，冻伤般般，如果连紫玉都是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

　　“你告诉其他人，从今往后我的衣服不必你们洗，我自己来就好。”
　　紫玉大睁着眼，“那怎么成！格格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
　　“如此都到了这般田地，还有什么粗活细活的分别呢，再者说我一直把你们看作一家人，看到你们受苦我何尝好过呢，既然是一家人自然要同甘共苦了！”
　　“格格——”紫玉红了眼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哪一天会结束呢！格格受苦了！”

　　“快了……”
　　紫玉惊异的看着我说不出话，而我却又陷入了深思之中。
　　冰冷的凉水让我变得更加清醒，要结束这样的生活要靠自己，而不是一味的自怨自艾，也不是一味的隐忍沉默，更不是沉浸在于事无补的悔恨之中。

　　十二月，太后形渐消瘦，一病不起，康熙召我入宫侍奉太后。
　　我带着弘历一起进宫，如今太后在病中，想必有儿孙在身边一定会深感安慰。
　　乾清宫，我先给康熙请安。

　　在我的印象当中，康熙一直都那般的英明神武，气宇轩昂，然后如今眼中的康熙却让我有些心酸，他老了，像一个年迈的老父亲，虽然眉宇间依旧威严，但威严掩不住疲惫和沧桑，尤其是二废太子之后的这许多年，康熙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
　　我看着弘历，“快给你皇玛法请安。”
　　弘历很乖巧的请安。

　　康熙笑着看弘历，“这是四阿哥弘历？”自打弘历出生，康熙就没怎么见过这个孙子。
　　“是，孙儿是弘历，弘历一直很想念皇玛法，从小弘历边听问皇玛法仁爱慈祥，英明神武。”
　　“哦？哈哈哈……”康熙呗弘历的一番话哄的合不拢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很少见面的孙子，“弘历的聪明伶俐倒是跟晖儿有几分相似。”康熙眼中闪着光芒。
　　“是，陌颜亦是这般觉得。”我摸了摸弘历的头。
　　“颜儿——”康熙陡然停住目光，凝望着我，“你的手……”
　　我看着自己又红又肿的手，微微一笑终是没有作声，而康熙亦没有再追问下去，或许他怕我无地自容吧。

　　弘历一直跟随康熙住在乾清宫，而我一直在太后宫中侍奉左右。如今太后已然病重，成日里几乎都是昏沉沉的，只是偶尔的清醒却已然不认得身边的人了。
　　我心里一阵阵心酸，当一个人病入膏肓的时候，已然无关什么身份地位，像所有普通的人一样，都不得不面对死亡。

　　十二月，大雪纷飞，紫禁城呗白雪覆盖，一片的凄冷、肃穆。
　　太后病逝，举国哀悼。
　　就这样，这个生前有着无比尊崇身份的女人走完了她的一生，她从科尔沁草原一路走进了这紫禁城，在这里困了一生，没有丈夫的爱，有的只有漫长的等待和宫里冰凉的夜。不知道如今的离开对她来说算不算是一种解脱，终于可以不用在等待，不用再煎熬，卸下所有的繁华，皈依一把尘土。

　　太后病逝，康熙神情哀伤，虽然不是自己的生母，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毕竟是真实的。
　　太后的丧仪已过数日，按规矩我也该回到自己的府中，但是我却始终没有出宫的打算，每日按时向康熙请安，而康熙也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精力过问这些事，加之弘历在他身边，他也深感安慰，出宫的事也便没问起过。
　　乾清宫里，弘历在康熙的膝侧，康熙低头与他说话，脸上尽是慈爱之色。

　　“皇阿玛——”我轻声唤道，康熙没有抬头只轻哼了一声，我继续道，“近些日子听说额娘的身体不大好，陌颜想去永和宫里照顾额娘一段时日。”
　　“德妃身体有恙么？”康熙抬眼看着我问道。
　　“是，前些日子看见太医时常出入永和宫便询问了太医，太医说额娘本就身体违和，加之太后驾薨伤心过度，近来就更加不好了。”
　　康熙看着我片刻，“也好，那你就去永和宫照顾德妃吧，弘历还跟着朕住在乾清宫。”
　　“是。”我跪安，退出了乾清宫。

　　走在皇宫之中，看着同样四四方方的天，却有些哑然失笑，来到一个更大的牢笼为的却是逃离一个小的牢笼！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能逃避多久，亦不知道今后的路应当怎么走下去，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面对当下生活竟是如此迷茫，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