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61、闲庭散步

　　自从四阿哥在太子染病时雪中送炭一事之后，康熙便又对他有了些许好感。当然，要取得康熙的信任仅凭借这一点是不够的，想必四阿哥比我更清楚，所以他一方面经常在康熙面前细数太子好处和兄弟情分，为太子说清，一方面表现出自己清心淡薄，不问世事的一面。

　　为了充分扮演一个清心寡欲的人，四阿哥还命人在府中开垦了一块地出来，中了些瓜果蔬菜，每日躬亲劳作，待果实成熟时还命人送给康熙品尝，康熙对他的好感日益增加。
　　相比起四阿哥的隐忍和蛰伏，八爷党显然显得有些急功急利，太子被幽禁是他们这么久以来终于看见的曙光，如何可能轻易的放弃呢，对于皇位的渴求似乎让他们有些看不清当前局势。

　　除了八爷党之外，大阿哥胤褆更加蠢蠢欲动，所谓“立嫡立长”，在他看来没有了嫡，自然该轮到他这个“长”，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康熙的眼里他从来就不是太子的人选，论人品资质，他似乎都差的太远。

　　“福晋，贝勒爷回来了。”苏培盛的声音未落，四阿哥的已然推门而入。
　　这些日子四阿哥每日都进宫给康熙请安，陪康熙下棋谈天，没了什么重要的事，倒也是回来的早。
　　“怎么样，今儿个进宫有什么情况？”我倒了杯茶给他。
　　四阿哥一笑，“有些人看来真的是按捺不住了。”他名为进宫请安，实则是打听宫中的异动，“前几天大阿哥进宫了，皇阿玛问其对太子的看法，大阿哥竟说‘今钦诛胤礽，不必出自父皇之手’，大有舍我取谁之意，遭皇阿玛的严斥，谓其‘秉性躁急愚钝’”。
　　我笑而不语，胤褆自知夺取太子之位无望，接下来便会转而投靠八阿哥胤禩，继而牵扯出张明德一案，这也是八爷党彻底失势的开始。

　　“颜儿你一向看的透彻，你认为太子之位……”
　　“你有没有听过‘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皇阿玛对于太子的感情岂是一朝一夕能够隔断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有一丝生机便会死灰复燃。”
　　四阿哥怔怔地看着我，在他的眼眸之中我看见的是他的震撼和震惊。也难怪，当局者，怎会有看的如此透彻的人，若是有，便不会有那些悲剧了。
　　“是你要我讲的，我也只是推理而言。为今之计唯有静观其变，寻个适当的时机为十三弟说情。”

　　四阿哥望着我一笑，而我亦是淡淡一笑，相顾无言。

　　四十七年这一年显得特别的漫长，起码于我而言是漫长的，一切命中既定的事情都在悄悄地按着历史的脚步进行着，活在当下的人是猜测，而我却是等待。

　　等待是漫长的，即使是等待一个你知道的结果。

　　大阿哥胤褆因遭到康熙训斥之后知道夺位无望，果然将希望全都寄托在八阿哥胤禩的身上，自以为凭着自己的额娘惠妃曾经抚养过八阿哥这一点，八阿哥上位他必定是最大的受益者，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八爷党正渐渐地走向无尽的深渊。

　　大阿哥找来张明德为八阿哥相面，后来又在康熙面前推荐胤禩，说张明德曾相胤禩后称其必大贵。此番言论惹得康熙勃然大怒，遂命将张明德拿交刑部审问，而对于八阿哥也开始有了防范。
　　张明德一事却并没有引起八爷党的重视，或许早已经名欲熏心按捺不住，或许是当局者迷不能自视，以阿灵阿为首的一众大臣还是在康熙面前一味推举八阿哥，孰不知这正是害了八阿哥。
　　九月，康熙借由八阿哥奉旨查原内务府总管、废太子胤礽之奶公凌普家产一事，对八阿哥大加斥责，说他妄搏虚名，致使人人称赞，除此之外还说如若在听闻有人在他面前说八阿哥的好，一律处斩。可见康熙对于八阿哥的提防不是一星半点。

　　康熙近来时常召众阿哥进宫训话，所以四阿哥也是时常的不在府中，偶尔相见也是在晚膳的时候。
　　苏培盛每日提前来传话，说四阿哥马上便到，我命小詹子准备好膳食。
　　四阿哥一进门我便看出了他脸上的不寻常之色，说不上是喜是忧，只是一贯清冷的脸上有藏不住的心事。

　　“怎么了，今日皇阿玛传召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他坐于桌边，我倒了杯茶给他道。
　　四阿哥望着我点了点头，“今日皇阿玛又训斥了老八，说他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其党羽早相要结，谋害太子，要将其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还废了其贝勒的爵位……”他说着仍旧眉头紧锁。

　　这些事我是知道的，八阿哥势力的衰落对于四阿哥而言是再有利不过的事，只是看他的神情却是不像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莫非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解，微微叹了口气，“老九和老十四竟然带着毒药去阻谏，皇阿玛一怒之下竟拔出了刀要杀老十四，最后还是五弟求了皇阿玛，皇阿玛才消了气，只罚了他二十板子。”

　　我看得出四阿哥脸上的伤心，自己的亲弟弟竟然为了别人宁愿一死，而从小到大对于自己的亲哥哥却像个陌生人一般，没有亲情也便罢了，最后还要伙同他人对付自己的亲哥哥。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变成今天这样也的确是一场悲剧。

　　“老十四是我的亲弟弟，但是第一个站出来求情的人却不是我，而是与他并不亲近的五哥……”他冷笑的回声在这九月的初秋季节显得格外的清冷和寂寥。
　　原来，他介意的是这件事……
　　从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母亲把爱全都给了自己的弟弟，这样的不甘和不平长年累月积压在心中，说是羡慕也好嫉妒也罢，今天的迟疑也许是一时的私心，却也是人最本能的反应。冰冻三尺非一
　　日之寒，人的心怎是那样轻易能够挽回的呢。

　　我的手覆上他有些冰冷的手，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明明平日里看起来冷酷刚毅的他，如今看起来却是那样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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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四十七年十月。
　　皇三子胤祉奏称胤禔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魇镇于废太子胤礽，致使其言行荒谬。康熙大怒，革去胤禔王爵，幽禁于其府内。

　　十一月二十八日，康熙复封胤禩为贝勒。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
　　一切铺垫停当，胤礽顺理成章的重立为太子。尔后，康熙加封诸子，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俱著封为亲王，皇七子胤祐、皇十子胤俄俱著封为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俱着封为贝子。未受封爵的成年皇子只有已遭囚禁的皇长子胤禔、皇十三子胤祥与大失圣心的胤禩了。

　　四阿哥被封为雍亲王，府里上下喜气洋溢，四贝勒府改为雍亲王府，而我也从四福晋变成了雍亲王正妃。细数往昔年华，从三十五年到四十八年，竟已过了十三个年头，我从一个宫女到一个王妃，这样的蜕变却让自己有些怅然若失之感。
　　太子复位，倒是对于当年四阿哥的雪中送炭颇为感激，想必在康熙面前也没少说四阿哥的好话，因而康熙对待四阿哥也越发的看重。

　　只是，四阿哥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若非康熙召见，四阿哥便每日在府中打理他的瓜果蔬菜和花花草草。
　　庭院中，四阿哥专心地打理着手中花草，苏培盛大千儿走近，脸上满是慌忙，“王爷……万岁爷……万岁爷来了。”

　　康熙来了？
　　竟然御驾亲临？

　　我和四阿哥连忙接驾，院中全府上下，老老小小跪了一地，无不是战战兢兢，诧异万分，摸不透圣意。
　　“皇阿玛，您怎么……”康熙让众人平身，四阿哥过去伴驾。
　　“常常吃到你奉上的瓜果新鲜甘甜，不知不觉中竟上了瘾，这才过来跟你讨要的。”说着康熙朗声笑起来，看着满园的盛景，脸上有遮不住的喜悦。

　　戎马一生，到了晚年对于天伦之乐，还是极其渴望的吧。

　　“颜丫头——”康熙看向站在一旁的我招了招手，“过来朕的身边。”我走过去，康熙握着我的手，细细打量，“许就不见颜丫头了……”康熙说着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帝王之家的亲情便是如此，亲人骨肉间，不是你想见就能时常见到的。
　　康熙拉着我和四阿哥的手往前行，众人屏气凝神地跟在身后，噤若寒蝉，这样显得我和康熙的对话格外刺耳，仿佛还有回声一样。

　　“今儿我只是一个父亲的身份来儿子家做客，该免的都免了。”康熙大概自己也觉得不自在，听到康熙这样说，众人在稍稍出了口气。
　　康熙在一处亭子中坐下，“颜丫头，朕可是许久没吃到你做的菜了，今天可要亲自做给朕吃呦。”

　　我笑了笑，“早就让人去准备了，就用王爷亲自种的蔬菜给皇阿玛备菜，可好？”
　　“极好！”康熙仍是满面笑容，满足的神情像个孩子，都说“老小孩”看来真是一点没错。
　　我亲自下厨给康熙做菜，那个场景像是又回到了十几年前，我还在御前当差的时候，每天想着花样的给康熙做菜为的只是能伴驾出塞，那时真是小女孩的心境，而如今却像是沧海桑田一般。
　　我让人把菜端过去的时候康熙与四阿哥正在畅谈，父子俩不知在说些什么，但从表情上看是相谈甚欢。

　　席间，康熙胃口大好，一桌子的菜吃了个差不多，让我有些惊异，因为李德全提前来说过，说康熙最近有些食不知味，让我备些开胃菜，但如今看来，完全看不出康熙的异样。
　　“颜丫头的手艺还是如此精湛啊——”康熙对这一餐大为满意，“李德全，将缅甸进贡的玉如意赐给雍亲王妃。”

　　缅甸进贡的玉如意共四柄，一柄在太后那里，一柄赐给了温宪公主，一柄是四十五年襄嫔生二十阿哥时赐给了襄嫔，第四柄便是这一抦了。
　　我赶紧接过玉如意谢恩，“谢皇阿玛赏赐，只不过这赏赐会不会太贵重了一点，陌颜怎敢与皇祖母相提并论呢。”
　　“哈哈哈……”康熙闻言笑道，“一柄玉如意你都觉得贵重，那么接下来要上次给老四的东西要朕怎么拿出手呢！”

　　我和四阿哥相视对望一眼。

　　“朕命人修缮畅春园，在那新建了几所园子，就把其中一座狮子园赐给你。”康熙道。
　　四阿哥显然有些始料未及，微怔了一下才想起谢恩。

　　狮子园，就是后来的圆明园。
　　康熙赏赐的消息不胫而走，此时无论朝堂内外皆知四皇子颇受宠爱，这是好事又或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