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60、圈禁之谜

　　天上乌蒙蒙的，像是马上就要落雨的样子。
　　空气中无处不凝结着的阴郁而死寂的气息。

　　四阿哥一直将自己锁在书房中，饭食不进，谁的话也不听。看着他这个样子我本以为我会高兴，但是竟是连一丝丝的喜悦都没有，或许因为这件事还牵连到胤祥，对于胤祥我还是心中存着许多不忍和关怀。

　　“格格，十三福晋来了。”紫玉进来通传道。
　　我料定新月必然回来找我，因为这个时候她唯一可以信赖和依赖的人也唯有我了。
　　短短几日光景，新月已然瘦了一大圈，面容憔悴的似雨打的落花，没有一丝的生气。她一双明眸此时红肿不堪，想来不知哭了多久，应该是从胤祥出事这泪就没有听过吧。
　　“姐姐，您一定要救救胤祥——”新月泪流满面，哽咽地道。
　　“这是自然，我本也是要进宫的。”我扶她坐下。
　　虽然历史是改变不了的，但是起码我总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从中转圜一下也是好的。

　　“那新月和姐姐一起去求皇阿玛，皇阿玛一向看重姐姐，有姐姐求情必然会网开一面的。”新月说着起身便走。
　　“等一下”我叫住她，“现在我们都不清楚胤祥发生了什么事，这样冒然的去求皇阿玛未必有用，况且这次贝勒爷也被牵连，饶是皇阿玛在宠爱我，这次我的身份也是尴尬的，不知道会不会弄巧成拙。”

　　“那怎么办？”说着新月竟又要哭出来。
　　“你先回去，我进宫打听下，若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我自然会直接去求皇阿玛的。”
　　“那万事就拜托姐姐了。”新月说着竟跪了下来。
　　我连忙将她扶起来，“妹妹不必如此，我们之间的交情，我定会尽力的。”

　　新月走后，我便进了宫。
　　宫里的气氛比起府里也好不了多少，甚至更甚。如果说家事，康熙死了一个儿子，圈禁了两个宠爱的儿子；如果说国事，众阿哥争夺皇位的野心已再清楚不过，康熙一生最忌结党营私，这一次正是犯了他的大忌。
　　这个时辰康熙应当是在养心殿，我正想上前让人通传。

　　“四福晋——”
　　忽听有人唤我，我顺着声音望去，是一个掌事姑姑打扮的女子，眉宇间似乎很是熟悉。
　　“四福晋不认识奴婢了么？”
　　我仔细大量她，在脑海中搜寻着模糊的印象。

　　“你是……湘怜……”
　　那女子一笑，“姐姐终于记起妹妹了。”
　　“你变化太大，都让我有些不敢认了。”当时胆小怯懦的小女孩如今俨然变得成熟稳重，端庄大方了，时间果然是最奇妙的东西。
　　“姐姐，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吧。”

　　湘怜带我去了她住的偏殿。
　　熟悉的路，熟悉的殿宇，还有熟悉的人，倒是将我的记忆一下拉回了十多年前，这里曾将也是我生活和守望的地方，只可惜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坐下来，湘怜端了杯茶给我，也坐了下来细细打量我，“姐姐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还是这般明艳动人。”

　　我一笑，“倒是你变了很多，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幽兰和月华呢？”话问出口又觉得多余，这么多年了，到了年纪的宫女必然是放出宫了，“对了，你如何没有出宫？”
　　湘怜叹了口气，“你离开这里没多久幽兰和月华就犯了事，一个去了辛者库，一个投井自尽了。我一个人在这边伺候更是每天心惊胆战，但是常常想着姐姐的告诫，始终谨慎小心，后来竟被升了掌事宫女，再后来到了出宫的年纪我却不想出去，一是加中也没什么人了，二是在宫中也习惯了。皇上允了之后，我便做了御前的掌事姑姑。”

　　我心中一寒，虽然以前对于幽兰和月华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如今听闻二人的遭遇还是不免心酸。在这皇宫之中，丫鬟的命就如同草芥一般，说没就没了。
　　“姐姐今天来是为了四贝勒？”想必四阿哥受牵连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也是，也不是。”我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常在皇阿玛身边伺候，关于十三爷被圈禁应当也是知道一些事的吧。”

　　湘怜道，“既然姐姐开了口，妹妹自然言无不尽。我只听在草原时太子爷肆意鞭笞蒙古亲王，对于十八阿哥的病情漠不关心，这已经让皇上很不满，后来听说太子竟然深夜窥视皇上，皇上认为太子有谋逆之嫌……”

　　对于太子的行径我是知道的，历史上有名的“帐殿夜警”。

　　“只是……那十三爷怎么会……”
　　“听说一开始皇上是不大相信太子真的有谋逆之心的，但是后来十三爷竟站出来指证太子，皇上废了太子也将十三爷圈禁了。”
　　我心中诧异非常，胤祥为什么会突然出来指证太子？莫非是四阿哥授意的？不，不会，凭四阿哥如此谨慎细腻的心思怎么会做出如此鲁莽的决定呢，在时局此时不清晰的情况下他是断断不会让胤祥铤而走险，把胤祥陷入险境的。况且，这么做虽然能够铲除太子势力，但是未免做的太明显，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皇阿玛把十三爷圈禁在哪了？”
　　“现在还在宗人府，过些日子说是要圈禁在养蜂夹道中，停掉所有的俸禄，不许任何人探视。”
　　养蜂夹道……真的是养蜂夹道么，看来关于胤祥圈禁的事后人也不是杜撰的，我的心头生疼了一下。
　　“姐姐若是来向十三爷求情的，还是回去吧。皇上自从塞外回来就病倒了，这个时候姐姐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这件事对于康熙来说的确是打击很大，毕竟他将半生心血都倾注于太子身上，没想到到头来最伤他心的人竟是那个最上心的人。

　　我怀着满腹的心事回到府中，终究是不明白胤祥为什么要指证太子，他不是个愚笨之人，自然知道康熙最忌结党私营，他如此做，康熙定会认为他也参与夺位的争斗，即使不肯定是四阿哥的指使，也会觉得是八爷党的杰作，更何况他亦是康熙看重的儿子，爱之深责之切，把更多的心痛转化成更多的憎恶。

　　我写了封信给新月，让她不要担心，过了这阵子的风口浪尖再去求康熙。另外还将一些银两和平日康熙赏的金银首饰整理出来让小詹子送了过去，康熙停了府中所有俸禄，以后府里的日子又该如何过呢！

　　夜幕降临，天空似一块黑幕铺陈开来。
　　我将灯火点燃，却发现除了屋中这一点光亮四处都是暗的。
　　“贝勒爷还一个人在书房么？”我问紫玉道。
　　紫玉点了点头，“是，今儿苏公公送进去的饭食又是原封不动的端出来的。”
　　我叹了口气，“等下命厨房在做些吃食送过去，我先去看看。”

　　我推开书房的门，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一声怒吼之后，便听见有茶碗碎在我的脚边。
　　我抹黑进去将灯点亮。许是久了呆在黑暗中，四阿哥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眼睛，许久才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抬眸看我。
　　初看他我着实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是平素里的四阿哥呢，凌乱的头发，苍白的面色，通红的眼睛，满腮的胡茬，满是狼狈和不堪。

　　“你这是做什么”我便说便收拾桌案上的一片狼藉，“你这样就可以救十三弟了么？”
　　四阿哥看我一眼，“我不这样又能做什么呢。”他言语中尽是嘲讽之意。
　　“今儿个我进宫了，听说皇阿玛只是将十三弟圈禁在府中，可见事情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你能做的很多，就看你做是不做了，不过首先要你自己振作起来，十三弟才有希望。话我不想多说，你自己想清楚。”我不温不火，甚至没有看他。
　　“等你想明白了就来找我。”我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去正厅用膳，便看见四阿哥早已经坐在那里了。沐浴更衣后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只不过面色还是一如往常的清冷。
　　“颜儿——”他握着我的手，“谢谢你，要不是你点醒了我只怕我现在还一味地沉浸在难过之中。你说的没错，十三弟的将来还要靠我。”
　　我笑了笑，“你想开就好。”

　　“只不过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十三弟为什么要出面指证太子呢？”
　　四阿哥的疑问更加让我肯定了自己想法，果然不是他授意的。
　　“这恐怕只有十三弟自己知道。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再取得皇阿玛的信任，皇阿玛如今已然对你有所偏见，现在求情只能适得其反，不如从长计议。”
　　四阿哥微微一怔，有些惊异地看着我，我被看的有些不知所措，“怎……怎么了……”
　　四阿哥忽而一笑，“以前总不希望你被牵扯进这些是是非非中，如今看来你倒是个无师自通的。”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事与愿违的，活在当下，不得已罢了。”
　　四阿哥神情暗了一暗，“终是我对你不住。”
　　我摇了摇头，却不想再说什么。
　　这时候，苏培盛进来，将一封信呈给四阿哥。
　　四阿哥看完却叹了口气，“宫里传出消息，说是太子染了病，却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前往探望。当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以前趋炎附势的那帮人如今各个避之不及，要说这世态炎凉，在宫中便是最好的写照。”

　　“那爷呢，爷是怎么想的？”我喝了口茶，有意无意地道。
　　“我？”四阿哥挑眉看着我，我亦是嘴角含笑的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四阿哥瞬间心领神会，”等下我便进宫看望太子。”

　　四阿哥进宫，我一个人坐在回廊之下发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帮他。但后来又觉得是我高看了自己，即使我不提点难不成他就不会这样做了么，如若我没有来到这里，历史就会改变了么？
　　我一笑，是我自己想多了。

　　一废太子，康熙虽然心痛，但是显然还对太子有父子之情，这么多年的亲情怎是说断就断的呢。四十八年太子复位，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史实，只是这只是血雨腥风的开始。